“姐姐尽避放心,一切交给我办。”
“嗯,全交给你。接下来你只会对陆歌岩的护卫下毒,不会再杀下人了吧?计划是你订的,偷毒药的也是你,我以为你只杀一、两人做做样子,没想到你毒死这么多人,若非我和官府关系不错,事情怎么压得下来?”
“是,我一时疏忽了,累得姐姐烦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赵姨娘嗯了声,瞧着他。“若非陆歌岩,我还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懂毒物。你从邝灵那儿偷了不少,该不会用来对付我吧?”
“怎么会呢?我对姐姐绝对忠心不贰,我为你做这些,助你对付陆歌岩,都是为了报答你当日救我的恩情啊!”孙二恭敬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唉,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了,你可别背叛我啊!”
“绝对不会的,姐姐不须担心,我每一日想着的只有如何对姐姐更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孙二走向房门,在背对赵姨娘时,脸庞露出诡异的笑。
“你歇着吧,我去给你抓药——”
第6章(2)
邝灵觉得陆歌岩有意避着她。
说避也许不对,他们现下住在陆府中,各自分房,不像之前赶路时早晚都在一起,他要服的药,也改由她将药熬好之后,让阿卫来取,她喝不喝药,他是看不到了,也不来向她查问,似乎毫不在乎。
连着两天,赵姨娘不断有突发的小毛病,需要她诊治,或者突然想向她讨教一些养生之道,便差丫头将她请去,一天之中往往要找她三、五回。
人家客客气气来请,邝灵不能不去,只能暗加防备,不轻易取用对方准备的点心茶水。她几次用言语试探,可对方也十分机警,始终没露出真正意图。
第二天傍晚,邝灵刚从赵姨娘处告辞,回房的路上,路过一处广植树木的庭园,远远就见陆歌岩坐在林子边,倚着一块大石。
这几天,她常见他坐在那片林子边,问了阿卫,才知那林子从前是座小湖,后来被填平,正是他家人埋身之所。
她想过去,又迟疑。不知不觉间,他与她已生出隔阂,他对她不闻不问,见了她,他神情冷淡,简单与她客套几句,绝口不再提厨房被下毒的事,但她不以为这表示他信了她。
她正要走过去,背后有人追来,一路喊着她。
“邝大夫、邝大夫!”是孙二,他喘吁吁地追上她,用四下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嗓门道∶“夫人有封短笺给你。”
“我刚才从夫人那里离开,有什么事,她怎不当面说?”她蹙眉。
“夫人说你走了她才想起这事,所以要我送个信来。”
邝灵欲接短笺,孙二却将她的手连着短笺一并握紧,靠近她,低声道∶“这事很要紧,夫人特别吩咐,短笺内写的事不可让他人知晓。”
她微愕,蓦觉一股犀利的注视刺到身上,她转头,只见陆歌岩凝望他们,眼眸阴冷如深谷,孙二随即放开她,告辞走人。
她微觉有气。他不悦的冷眼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以为她会对孙二下毒吗?
她握紧短笺,正欲走向他,忽见他倚靠的大石边露出一截女子衫裙。
她骤然止步。她见过那刺眼的橙红衫裙,六姨太今早就穿着这么一件——
只因有美人相伴,所以见不到她也不在意吧?
她定定望向他,他湛黑俊雅的眼眸讳莫如深,隐含的不悦,仿佛她与孙二交头接耳几句,比起他与六姨太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更不可原谅。
她倔强地抿唇,学他那副冷眉冷眼的猜疑神情,之后昂然转身离去。
回到房中,她拆开短笺一读,不过是些难以启齿的妇人疾病。
她隔天就主动去向赵姨娘解惑,这天之后,赵姨娘却不再找她了。
她闲着无事,常在宅中散步,这一来便常遇见陆歌岩,他身边总是有六姨太相伴,六姨太瞧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她的天。
男人很难抗拒那样的眼神吧?比起和她这个“邝兄弟”说些暧昧话,和绝色美人更容易调情吧?他们都聊些什么?他会不会也向六姨太解释村中发生的事?
甚至,他会不会对六姨太说些不曾告诉她的事?
她……在吃醋。遇见两人时,她总是脸上含笑招呼,内心酸意横流,生平第一次吃醋,滋味原来如斯郁闷。
她曾想再找陆歌岩解释,但她还能怎么解释?打从相遇以来,她的一举一动,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堪称大宅中最了解她的人,她辩解再多又有何用?
但直到这晚,她才明白,他有多不信任她——
晚膳后,邝灵如常借厨房熬药。她言而有信一样熬两份药,自己这一碗还是照喝。
但当她带着汤药找到阿卫,阿卫却道∶“你不必再熬药了,爷不喝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喝?他告诉你的?”她愕然。
“今早我送你的药给爷,离开房间后,看见爷打开窗子把药倒掉。”
邝灵只觉一股凉气冲上脑门。原来他对她怀疑至此?“他这几天都没喝药?”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他今早倒掉的那碗。”
“他在哪里?”
“这时刻,爷多半在东边那个湖。”
她问清湖的方位,拿竹篮装了两碗药,打起灯笼就往湖边去。
天色已暗,淡淡冷冷的月光照得四周朦胧,她绕了许久才找到湖,远远就见湖边有盏灯笼的光。她笔直走向它,越走越近,光影中浮现陆歌岩身影。他倚着湖畔一株枯树,见了她,默不作声,看着她走到面前。
她走到他面前,仰望他脸,沉声开口∶“陆公子,我给你送药来了。”
“嗯,辛苦你了。”微弱的灯笼光下,他俊颜略显模糊,嗓音也飘忽不清,听不出任何情绪。
“外头这么冷,陆公子怎么不在房中待着?”
他唇微勾。“怎么改口叫我陆公子了?”
“公子对我既然有疑心,我想你也不乐意我再和你称兄道弟。”她口气平稳,但有些赌气意味。
他听了没回应,静静望着结冰的湖面。“这几天,我常独处,想了些事——”
“你几时独处了?不是都有六姨太陪着你吗?”她冲口而出,见他讶然望来,她心一跳,小脸微热,竭力镇定地问∶“你想了些什么?”
“我在想,这儿虽然是我家,但我终于回到这里,却觉得陌生。你知道埋我家人的那片林地吧?”
邝灵点头。
“我在那里陪了他们几天,他们既已长眠多年,我也不想再去惊动。我想将那里的树铲了,盖座祠堂,等祠堂盖好,我就能安心离开了。”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他留下无法挽回什么,也不想再待在这伤心地,日日夜夜想起他犯过的错。
“离开?你要去哪?这里是你家啊!”
他摇头。“这里不再是我家,现有的一切是我姨娘经营得来的,不是我的。有姨娘在此照顾祠堂,我也能安心。”
“你放心将祠堂交给她?”
“姨娘算是我名义上的亲人,交给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这是公子的家务事,我不该多言,公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她正色道∶“我只是来给公子送药,快趁热喝吧!”她打开竹篮,递过去。
陆歌岩不接,道∶“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公子若不嫌烦,我想看着你喝。听阿卫说,公子今早把药倒掉了,这药是我花了近半个时辰熬的,我不希望公子脚边的泥地或枯树替公子喝了。”
“多事。”他喃喃。没想到给护卫瞧见了,还去告状。见她严肃地盯着他,督促他喝药,他懒懒道∶“你说的是,药确实不该浪费,那你两碗一起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