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后面有个小房间,原本是给主人家稍微歇息用,徐静淞便把李氏带到那里去。
李氏的手冻得冰冷,徐静淞连忙把自己的手炉给她,“娘,您暖暖手。”
“娘不冷,你拿着。”
“女儿才不冷,您冷,快点握着。”
李氏拗不过女儿,只好笑着拿过,想模模女儿的脸,又怕过了手的寒气,手停在空中,还是放下,“你这傻丫头。”
徐静淞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她不拿休书的事情——那是周主事觉得这种事情少见,跟同僚喝酒时说起,事情便这样传开了,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贺家落难,但更知道贺家有个不离不弃的好孙媳。
“母亲从小让女儿读圣贤书,女儿自然知道道理,贺家是遭人陷害,不是对不起我,我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可是女儿总对母亲内心愧疚,娘,您别怪我。”
“娘怎么会怪你。”李氏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留在贺家,一半是为了贺家,一半也是为了徐家。
她若就这样离开,会让徐家蒙羞,人家会说徐家教女不善。
现在好名声传开,一堆媒婆上门要说徐家女,连有点年纪的子月都说了好亲事,就是因为徐静淞这个徐家女在夫家落难时,选择了共甘苦。
很快的,闵嬷嬷把贺顺抱来了,“徐五太太,三女乃女乃放心,老奴很小心,顺少爷一点风都没吹倒的。”
徐静淞连忙伸手把儿子抱过来,“娘,您看,这是女儿生的哥儿,嘴巴跟下巴是不是跟我一样?”
李氏端详,脸上露出笑意,“一样的,一个模子印出来,一看就是你亲生的。”
徐静淞腻了过去,“女儿的嘴巴跟下巴,也跟娘的一样呢,外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祖孙三人。”
李氏笑出来,“就你嘴甜。”
然后又看了贺顺,笑意藏不住,这娃儿真可爱,看到孩子一身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跟外袄,内心更喜悦。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话,远远传来敲更声,二更了。
李氏依依不舍,但还是站了起来,早上还要祭祖,人一定要到才行,“静淞,好好照顾自己,做什么事情之前想想顺哥儿,想想娘。”
徐静淞点点头,眼眶红了,“女儿知道。”
“记得,娘就算以后没办法写信,没办法过来,娘也还是惦记你的。”
徐静淞哭了起来,“女儿知道,娘保重。娘,贺家会好转的,女儿一定会堂堂正正回到徐家。”
“好,娘等那一天,孩子,娘要走了。”
徐静淞把贺顺放在踏子上,跪下给李氏磕了头,“女儿不孝,母亲千万保重。”
终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1)
顺哥儿长得很快,会翻身,会起来,会爬,会走,开始跑步。
长牙了,学说话。
会喊娘,喊祖母,也认得贺老太太,然后这小子很奸诈,知道自己笑,大人就没辙,每次问“我可不可以……”,“我想要……”后面就会歪头笑,大人就只能说好,徐静淞就觉得奇怪了,才一岁多的小孩就懂这个,到底像了谁。
顺哥儿跟宣哥儿最好,因为两人一样小,被禁止的项目类似,玩的东西都差不多,吃饭的时候两个小扮儿走路跟天线宝宝似的,说不出可爱。
希哥儿跟风哥儿开始启蒙,家里都是女人,也不好请夫子入住,只好把孩子送回杨氏娘家那边寄读。杨家太远,孩子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大人虽然舍不得,但为了孩子好,也只能舍了。
就这样一天一天,春去夏来,秋去冬至,四季轮回。
转眼,齐哥儿跟云哥儿也送去杨家启蒙了,日子真是过得很快的。
饼年照样热热闹闹,初一到十五都吃不同的菜色,孩子们都从杨家回来,元宵后才开课,几个小爷在家里都玩疯了,外公家虽然对自己也好,但毕竟还是自家最舒服,只不过好日子总会到尽头,除夕到元宵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
四个小娃又被车子送到杨家去念书,家里又安静下来。
一日,徐静淞跟贺老太太正在看帐本,窗户虽然关着,但还是有冷风渗进,带着淡淡梅花香,屋内烧着几盆炭,倒是不冷,写字翻书手都不会冻。
经过学习,贺老太太现在已经能自己看帐了,从染色石到染色草,每个字都认得,不得不佩服老人的毅力,她说要学,就真的学起来了,为母则强,这贺老太太真的一心想替儿子孙子撑起这个家。
贺家的生意还是维持着,但没什么起色,不赚钱也不赔钱,徐静淞想,能打平就好,把桑田,棉田,染布坊,布庄维持着,等男人们出来再重振旗鼓。
“老太太,三女乃女乃!”冉嬷嬷急匆匆进来,完全没有昔日的体面,一脸紧张,“麦大人派人来了,说有好消息!”
麦大人?那就是主审南善公主事件的大官。
一下子,两人也不看帐了,贺老太太一马当先,冲得居然比徐静淞还快,两人这是拼了命的快走,这时真恨雪大,地上湿滑,要不然都想用跑的。
到了大厅,因为雨恩院离大厅近,杨氏跟小杨氏已经到了,两人一般欣喜又着急。
只见厅中一个穿着朝服的官爷,不就是那日的周主事?
周主事自然记得贺家,除了贺家给的银子多之外,还有贺三女乃女乃撕碎休书那画面,还真让人记忆深刻。
“老身见过周大人。”贺老太太一个行礼。
徐静淞也跟着,“民妇见过周大人。”
周主事笑意盈盈,“家里太太女乃女乃可都到了?”
杨氏最是着急,“都到了。”
“跟四位太太女乃女乃说个好消息,经过追查,那劣纱是七公主生母颜美人换过的,一方面是嫉妒何贤妃的公主受封,一方面也是因为娘家想要竞贡,得把贺家拉下才行,南善公主被染色,与贺家无关。”
徐静淞一听,喜得笑了出来,突然感觉身边贺老太太有异,连忙伸手扶住,贺老太太却是不管自己,只问:“那请问大人,我儿我孙,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原本还要等印章盖齐,不过贵府有何贤妃打点,速度自然快上许多。麦大人已经通令,今天让各府处连夜开灯把各章盖好,好让几位爷可以拿着回家。”周主事十分客气,“恭喜老太太了。”
厅上顿时喜气洋洋,太好了,原本以为要几年的,没想到才两年多,也亏得当日的何嫔,今日的何贤妃一直帮忙,不然哪有这么快。
徐静淞喜得觉得自己整个背都在发热冒汗。太好了,贺彬蔚要回来了,顺哥儿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过爹,他还小,很难解释,小娃以为自己没爹,每次想到这边,徐静淞都觉得要哭出来,有的,顺哥儿当然有爹,只不过在大牢里。
杨氏当然哭得厉害,早年子丧,中年子囚,身为一个女人最难捱的,她都捱了,现在守得云开,明明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却只能哭泣。
徐静淞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回过神看到周主事只是笑,没新资讯但也不走,内心啊的一声,把手放到身后做了个银子的手势,又比了个三,意思是三百两,程嬷嬷看到,赶紧退下。
老嬷嬷动作很快,就在贺老太太跟杨氏的询问中,程嬷嬷回来了,徐静淞又把手伸到后头,程嬷嬷递上,她便双手往前一伸,“一点茶资,请周大人喝点茶,解解渴。”
周主事之所以这么急着跑来,自然是为了这个,于是也不客气收下,感觉得出厚厚一叠,笑容更是诚恳,“各位太太女乃女乃放心,我再回去催催,快的话今晚,慢的话明天,都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