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五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皇上心才黑……呃,心机重呢!
必御史当年和三皇子没少给皇上下绊子,只是仗着三朝老臣的老资格,手段又太过高明,教皇上捉不到实质的铁证橹了他的官职,虽然目前在御史台也已处于被架空的状态,但皇上忍了这几年,也没理由再忍下去了。
既然有人想自己作死,还要皇上大发善心地挡着拦着不成?
“是,属下领命。”
刀五退下去布置了,卫春秋则是一一禀报京城九门内各处部署。
“嗯,朕知道了。”他黑眸掠过一丝幽微光芒,“记住,皇宫内外九门都给朕守得严丝合缝,只要朕不允,便是只鸟儿也不得飞出去。”
“微臣遵旨!”
接下来大半个月,皇帝不曾再出现在披香殿过。
杨海尽避嘴上不说,还是忍不住私底下去打听过了,幸亏皇帝虽然没来,却也没有去其他嫔妃宫里,就连乐正贵妃也依然乖乖闭门抄经。
但是小鲍主倒是几乎天天都在皇帝下朝后,被抱到皇帝跟前父女说笑了一盏茶辰光,直到皇帝要处理奏折了,才被好生地带回长乐宫。
杨海心里复杂得很,一方面知道无论如何,小鲍主总是皇上的嫡亲血脉,又是膝下唯一所出,自然是珍若宝贝,可再一想到小鲍主背后连着的是贵妃……杨海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干爹,要不,还是请婕妤娘娘主动送个点心到天禄阁吧?您老也知道咱们皇上最是傲骄……呃,不,皇上终归是一国之君,这也面子拉不下啊……”
胡公公偷偷来劝。
杨海冷哼了一声,丝毫不给好脸色。“我们家娘娘哪里敢?不说这皇宫,就说这天下最大的便是皇上,皇上不纡尊降贵到披香殿,我家娘娘不过是区区婕妤,如何敢打扰皇上?”
胡公公哎哟了,满脸苦成包子折。“瞧干爹您这话说的——”
“别!”杨海眼皮连掀也不掀一下,不冷不热地道:“咱家已经是过气的老人儿了,可不敢当殿前第一红人胡公公这声干爹。”
“干爹,怎么您也跟小子置起气来了呢?”胡公公忙陪笑道:“您老最是清楚,咱们皇上对娘娘的一片心啊……”
“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没的话咱家要关门了。”杨海威胁着就要一门板甩上。
胡公公死活拉住他。“等等等等……那个,皇上病了。”
“苦肉计是吧?”
“您怎么……”胡公公一时心虚地岔了气,又忙正色道:“咳咳咳,您怎能这样说呢?皇上龙体何等贵重,那是小的能拿来胡诌的吗?”
杨海眨了眨眼,也“满面愁苦”起来。“啊,那既然皇上龙体欠安,就得快快禀报贵妃娘娘还有后宫诸位娘娘,赶紧的去照顾皇上呀!”
“……”
“好了好了,咱家也把法子教给你了,”杨海催着。“走走走,还杵在这儿做甚?”
胡公公傻眼了,迅速回过神来还待说,厚厚的门板已经“砰”地关上了。
杨海回到内殿,看着正低着头在缝衣裳的安鱼,不禁暗暗一叹。
“娘娘,您歇会儿,喝杯茶吧。”
她抬头,神情恬淡,浅浅一笑。“我还不累,刚刚是谁来了?”
杨海犹豫了一下。
“嗯?”她温柔的目光微带询问。
“是小胡子。”
她笑容悄悄地消失了,眉眼却依然平静。“喔。”
“娘娘,”杨海吞吞吐吐地道:“听说皇上病了。”
“请太医看过了吗?”她低下头,素手再度细细穿针引线缝起一件雪白中衣。
“老奴没问。”
她只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而后仔细地缝完另一只袖子后,抖开了那件中衣比画。
杨海看见上头精巧细致的双雁盘扣,不由心一酸。
大雁忠贞,盘扣牵挂,生成一对相依靠……
“娘娘,要不,您去看看皇上吧?”杨海冲口而出。
安鱼手一僵,而后缓慢地把中衣慢慢折好,放进一旁的绣篮里。
“杨公公,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吗?”她凝视着忧心忡忡的老人,温言道。
杨海在她的眼神下渐渐心软了,可还是禁不住怅然而心疼地道:“娘娘,可您一直在为难的,是您自己啊!”
她摇了摇头,看着秀气的小手,这是一双年仅十五的小泵娘的手,可她内里的灵魂已经苍老得近乎腐朽。
已不再年轻,不再有飞蛾扑火那般狂烈燃烧的激情,去拼尽一切地博得一个可能的回眸与怀抱了。
……就,这样吧!
杨海眼眶发热,也只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从一箱箱的上好布料中,找出一匹匹青缎、紫绸、月白锦……一一细心裁出来。
第9章(2)
皇宫的另一端,天禄阁内,严延对着满阁的诗书经典籍,只觉越看越烦躁,胸口却一片空空荡荡,惶然冷得厉害,手中那卷书猛地往案上一甩,倏然站了起来。
“来人,胡溪回来了没有?”
——怎么办个事也办不来?
严延眼里满是忐忑、祈盼与渴望,还有大大的不安与心慌。
每晚,他只能偷偷伏在披香殿的屋檐上,偷偷揭开一小片琉璃瓦,偷偷窥探下首的安角身影。
可是尽避那一小片琉璃瓦底下偶尔能瞄见她,但更多时间只能对着空荡荡的地儿干瞪眼。
他更想掀开的是她寝榻上方的琉璃瓦,这样就能整夜凝视她的睡容……
可那紫檀镂雕鸾凤纹月洞寝榻上方的床顶承尘却碍事又碍眼地遮挡住了底下静静睡着的小人儿——
他总不能偷偷叫人拆了她的床顶吧?这也太明显了!
严延知道这大半个月自己净干一些蠢事,最蠢的还当属半个月前对她莫名其妙发的那一场脾气——
他怎么就昏了头,被醋海淹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嚷嚷出来?
可等他回神过来,事情好像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强忍住一声懊恼悔恨的申吟,捧着突突抽痛的脑袋,有一刹那想把头往门上砸的冲动——
混蛋,叫你再犯浑!
“回皇上的话,胡公公……回来了回来了。”另一名战战兢兢侍立的太监在看到胡公公气喘吁吁地跑来后,顿时大大松了口气,连忙禀道。
严延眼睛一亮!
而远远跑来的胡公公却在看见天禄阁里那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帝王时,膝盖一软,腿肚子都颜抖了起来。
幸而在此时,吴贵嫔从另一条花径而来,身后宫女簇拥,她打扮得娇艳欲滴,如云鬓发上堆栈了朵托紫芍药,手里还挽了只漆红雕花提盒,风姿款摆,摇曳生风。
胡公公乐了,放慢脚步,等着吴贵嫔先行踏上玉阶,在天禄阁被拦住了。
“臣妾求见皇上。”吴贵嫔妩媚地微微蹲身,对天禄阁门大开,那昂然伫立的俊美男人痴痴地含俏一笑。“臣妾听说皇上龙体不适,便亲手炖了一盅燕窝来,给皇上您——”
“滚!”严延跨前一步,自天禄阁阴影中出现,眼神冰冷凛冽得恍如万载寒冰。
吴贵嫔打了个哆嗦,惊惧地后退了两步。“臣、臣妾……”
“吴贵嫔,朕早在半年前就警告过你,你父收受贿赂,还有你无故杖杀宫女之罪,朕虽暂时扣下了,只要你安安分分在后宫里不生事,不惹朕心烦,朕就可以容你一时,”他冷冷地开口,“可你偏要挑战朕的耐心。”
“皇上……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臣妾再不敢了,请皇上恕罪啊!”吴贵嫔吓坏了,立时跪下,手边的漆红雕花提盒早倾倒了一地,汤汁淋漓四溢。
“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降为采女,迁至永巷长居,终生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