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娘何尝不知?可郡主娘娘下嫁我侯府是莫大光荣,便是冲着禄郡王府的脸面,咱们侯府也不能失了礼。”武定侯夫人笑道:“没事儿的,娘心里有数。”
徐玥神情有些阴郁,而后借词累了便离开主院,回到自己的寝阁。
“二小姐,”贴身丫鬟端茶上来,忍不住有些不平地道:“恕婢子多嘴,今日见夫人那聘礼单子上,有几样奇珍异宝都是当年太夫人指名要留给您做嫁妆的,却被夫人全添到给郡主的聘礼里头——”
徐玥神色淡然道:“母亲现在一意孤行,父亲沉溺哀思,又是从不管内院事。大兄虽有一身才华武艺,惜一味愚孝,争不过娘亲,又放不下安表妹,自那日起,脸上便再没了个笑模样……可叹自从祖母仙逝后,武定侯府气数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贴身丫鬟听得心下恻然,不免也担忧了起来。“二小姐,那您……”
“侯府精心教养我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为徐家光耀门楣,我自然不会辜负爹娘的期望……罢了,那几样奇珍异宝,原不过也只是身外物而已。”徐玥向来聪慧过人,骨子里更有一股不甘雌伏的骄娇傲气,虽然眼下是时不我予,然孙辈守孝只需一载,届时一出孝,她还是会按照原定的路子往上走。
勋贵士族培养出的女孩儿,向来被视为家族中最有价值的珍宝之一,上可奉君王,下可为联姻,可不比族中优秀子弟的重要性低。
想那鱼姊儿不过是五品文官女,一入宫就已得受封婕妤,自己出身一等勋爵武定侯府,若是入了宫,品级位分自然是远远胜过她的。
何况鱼姊儿自幼被姑父姑母娇惯太过,向来样样无心精习,无论是诗画女红,或是管家看帐,几乎无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再论美貌……鱼姊儿不过是清秀之姿,又如何能同自己相比?
现在,她只要撑过这一年守孝,好好把母亲给稳住了,不再叫武定侯府有一丝半点不好的风声传出去。
至于这位未来的郡主嫂嫂对她而言究竟是否为帮助,恐怕端看皇上日后对禄郡王府是个什么想法了。
徐玥面露深思,纤细指尖轻轻地在茶碗沿滑过。
只不过此次偶然听闻母亲提起,长乐宫那头下了钧旨让禄郡王妃和郡主、几位诰命夫人当中还包含了娘亲,过几日齐齐进宫晋见贵妃,她总觉得,从中嗅到了丝阴谋算计的气息……
长乐宫内,温雅清丽如画中仙的贵妃乐正婥笑语嫣然地同一众嫔妃与贵妇们谈天,忽然礼部左尚书夫人“咦”了一声。
“贵妃娘娘,老身斗胆敢问一句,怎地今日不见安婕妤?”
乐正婥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隐约一僵的武定侯夫人,笑道:“原来尚书夫人和安婕妤有旧吗?”
“回贵妃娘娘的话,老身昔日曾与安婕妤有一面之缘,徐侍郎夫人听说去岁便病病恹恹的,如今已搬挪到京外的小汤泉别院休养……”礼部左尚书夫人叹息。“安婕妤想必在深宫之中,也是极想其母的,恰好老身今日得蒙娘娘恩召入宫,便也恳请娘娘请安婕妤前来长乐宫一会,老身帮忙安婕妤传几句话回去给徐侍郎夫人,也好一安病中之人的心哪!”
武定侯夫人嘴角暗暗地往下不屑一撇。说得那般婉转好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不过安婕妤如今可与武定侯府没多大干系了,外人谁不知徐氏已与娘家翻脸?
乐正婥沉吟了一下,故作苦恼。“这……尚书夫人是一片好意,然安妹妹自进宫以来备受皇上宠爱,就是本宫也惊动不得……”
吴贵嫔忍不住插嘴助阵道:“那可不,我们贵妃娘娘身分贵重,不跟安妹妹计较也就罢了,可本宫向来是受气不得的,哼,想她安婕妤不过是小小的婕妤位分,连我们这些姊姊妹妹亲自上她的披香殿,都被她毫不留情的拒于门外,偏皇上还纵着她——”
武定侯夫人心一跳,脸色微微变了。
怎么,鱼姊儿短短两三月内,竟能在后宫闯出了这番造化?
乐正婥笑了,意有所指地轻斥道:“吴妹妹,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当着武定
侯夫人的面儿指摘非议安妹妹,唉,不管怎么样,安妹妹终归是武定侯的亲外甥女儿,当年还差点儿亲上加亲……咳,总之吴妹妹说话前得先过过心,你呀,你叫武定侯夫人这嫡亲舅母听了心里怎会好受呢?”
一旁娇贵美丽的禄郡王府宝贝郡主暗哼了一声,神情有些难看起来。
“贵妃娘娘——”武定侯夫人心高高悬到了嘴边,正急着想解释。
“武定侯夫人莫慌,本宫没有旁的意思。”乐正婥亲切温柔地道:“听说武定侯世子年少有为,如今即将成为禄郡王府家娇娇的郡马,本宫在宫里听闻这桩喜事,也为你们两家欢喜呢!”
武定侯夫人冷汗涔涔,已经可以感觉到禄郡王妃和郡主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等着她的表态。
就在此时,外头一贤悠扬从容淡定的老迈嗓音响起——
“婕妤娘娘到!”
乐正婥脸上笑容有一霎地挂不住,闪电般地扫过照儿和燋儿,隐含责备——这是怎么回事?本宫尚未真正发话,怎么人已经到了?
照儿和燋儿脸色发白,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也不明所以。
然而乐正婥反应却也快得很,立时转怒为喜,笑吟吟地一挥袖道:“快请——想必是和亲舅母心有灵犀,这不,安妹妹这稀客竟然亲自上长乐宫来了。”
武定侯夫人至此面灰如土,手里的手绢紧攥得快扯断了,偏偏还得挤出一丝笑来。
安鱼一身秋香色绣花滚边宫袍,裹着银狐大氅,更衬显得乌发如云,肌肤赛雪,小脸清秀恬静中有一丝令人无法忽视的娇甜红润气息。
可见得她在宫中过的日子有多么舒心畅快,才能有如此女敕得几乎掐得出水来的冰肌玉骨粉妆玉琢娇憨情状。
尤其再见到众宫婢簇拥,前头开道的还是宫中赫赫威名的杨海公公,禄郡王妃猛地压住了欲冲动起身的女儿的手,神情端凝地轻摇了摇头。
郡主咬住丰润的红唇,恨恨地强克制住,坐稳原位,可目光锐利地瞥了武定侯夫人一眼。
——这事儿,终归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哼!
武定侯夫人只觉如坐针酕。
“安鱼在此见礼。”安鱼静静地对贵妃行礼,并对众嫔妃款款一仪,眼神却完全没有和禄郡王妃与郡主接触,略显轻讽地瞅了神态变得异常不自在的礼部尚书夫人,最后落在武定侯夫人面上,嘴角轻扬。“舅母,许久不见。”
武定侯夫人只觉脸皮一阵难堪的热辣辣,眼底暗藏愤憎之色,可毕竟是老练的官家贵妇,很快就殷切地起身,满面慈爱地伸手就要拉她。“鱼姊儿,呀,不对,现在可是要尊唤您婕妤娘娘了……”
“武定侯夫人失礼了!”杨海毫不客气地用拂尘一把隔开,眸中精光乍起,饱含警告。
武定侯夫人倒抽了口气,霎时羞窘万分,气红了脸。“你——你——”
若非最后一寸理智你在,险些就骂了一声“阉奴”!
乐正婥一凛,猛然站了起来,脸色沉了下来。“杨公公,这是本宫的长乐宫,武定侯夫人是本宫的客人,你这是瞧不起国之栋梁武定侯?还是根本就目无本宫?”
杨海神情似笑非笑。“老奴岂敢,只不过老奴奉皇上圣旨,要护我家娘娘周全,自然不可能让阿猫阿狗什么的惊扰了我家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