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贵妃娘娘品鉴,为妹妹们做主呢!”
乐正婥状作专注地含笑逗弄着小女儿,任由底下开仗了也不管。
旧人仗恃着高位分寻衅挑事,新人初生之犊不畏虎,想一仗立威,甚至想把她拖进这场炮火中……嗤!
她就当看戏作乐子了。
只不过……乐正婥目光扫向静静坐在下首那名雪肤莹然、清瘦小巧的女子,眉心不着痕迹一皱。
“姊妹们正该一条心,想着怎么好好服侍皇上,怎么为皇家开枝散叶,在这儿纷争吵闹,是把皇宫当成你们各家的后院子了吗?”她闲闲地道,让女乃娘把小鲍主带下去,绝美脸庞终于正面凝视下首的嫔妃们,嫣然一笑,倾国倾城。“来人,把本宫的赏赐赏下去……记住,你们自己的身分。”
吴贵嫔和薛昭容不约而同一僵,脸色难看地诺诺领赏。
安鱼从头至尾端坐着,眼神低垂,不言不语。
争宠夺权什么的,她半点兴致也没有……如果不是怕头一天请安告假会惹人非议,她都想挂上病牌子闭殿深居了。
就在这时,乐正婥脸上笑意吟吟,态度亲昵地道:“安妹妹,虽然皇上已经把今岁外头进贡的绫罗绸缎和奇珍异宝大半都送到披香殿了,本宫这儿尽所有的,恐怕还不及那批宝物的十分之一,只不过皇上送什么是皇上的心意,本宫今儿不容易能得了你这么个乖巧温柔的妹妹,自然也想尽一尽心的。照儿,把本宫私库那支三尺高的红珊瑚树取出来,让安妹妹带回去赏玩赏玩。”
“是。”照儿领命。
众嫔妃听见这番话,,震惊又不敢置信,无数道炽热愤恨忌妒的眼神齐齐射向了安角!
“万万不能。”安鱼神情温和淡然,起身行了个礼。“婢妾无才无德,不敢受贵妃娘娘如此大礼。”
“安妹妹太客气了,难道还不允本宫给妹妹添点好东西了?”乐正婥笑意越发欢喜,甚至招手道:“来!到本宫身边坐坐。”
安鱼顶着众嫔妃恨不能把她万箭穿心的怨恨目光,缓缓起身,走近了乐正婥跟前,却不落坐,而是恭恭敬敬地欠身道:“娘娘,婢妾身子素来不好,再不敢近您的身,免得染了病气给您。娘娘的厚爱,婢妾心领了,婢妾还得回披香殿喝汤药,就先告退了。”
乐正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贤良柔美的笑容有刹那的僵滞,眸底厉色一闪而过,语气依然极好。“既然安妹妹身子不适,本宫也不好强留你了,免得累着了你,本宫可没法跟皇上交代呢!”
安鱼如何听不出她字字温婉关怀中,句句都是挑拨操弄?
她却是置若罔闻,低头微笑,欠一欠身后便转身款款离去。
乐正婥看着被杨海等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离开的娇小身影,眼神微冷。
江淑妃终于放下了那盏丝毫未动的茶,大袖轻掩唇边,遮住了一抹幸灾乐祸的轻笑。
乐正婥啊乐正婥,你当了三年多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如今可瞧见了,自己脚下踩踏的从来都是一池烂污泥,谁还能比谁清高呢?
……也该叫你尝尝这忌妒恨毒的滋味儿了。
第6章(1)
回到披香殿后,安鱼就让杨海去报了病牌子。
本以为杨海会劝阻自己,可没想到他闻言眉开眼笑,连连道好。
“娘娘说得是,您回……进宫来是为了过痛快舒心日子的,哪个耐烦跟那些个娘娘美人叨叨?老奴这就让人报病去。”杨海一双老眼笑眯成了线,“娘娘今儿折腾了一早上也该饿了,老奴让小膳房煨了老火腿竹笙鸡汤,煨得肉烂骨酥汤浓,最是养人的。还有您最爱女敕生生的小白菜和春笋子,老奴也让人准备好了——”
安鱼心头一阵阵暖,想否认和苛责都狠不下心,半晌后只能“嗯”了一声,低头假装专心检视怀里握着的这只小巧玲珑暖手炉。
杨海却不需要她承认什么,自顾自乐颠颠地布置张罗下去了。
而皇宫另外一端的严延却在听到刀五禀报的话时,脸都黑了……
恰在此时,长乐宫那头又来人请皇上过去共享午膳,说是贵妃娘娘有重要宫务想同皇上说说,他强抑下火气和委屈,皱着眉对来人道。
“朕还有事,让贵妃自行用午膳,至于是什么重要的宫务,具册来禀便是。”
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不耐,燋儿后背一凉,悄悄吞了口口水,颤声道:“是,奴婢知道了,定然会回去禀告娘娘……但小鲍主今儿有些月复疼,一直哭闹不休,说是想皇上了……”
他眼神掠过一丝幽微晦暗之色,嘴角讽剌地抿了抿,心口发涩。“回去告诉贵妃,小鲍主是皇家血脉,不是帮她争宠的工具,就算只是拿小鲍主的康健安危来说嘴,朕也再不允许!宾!”
“是……是。”燋儿脸色惨白,颤抖着磕完头,脚步跌跌撞撞地退下了。严延神情阴沉地负手伫立在龙案前,片刻后猛然大步往外走。
才刚走进披香殿外门,就被笑咪咪的杨海拦住了。
“皇上且住。娘娘已然报了病牌子,为保皇上龙体安康,还是请皇上暂且到旁的娘娘那边去,等我家娘娘大好了以后,您再来,可好?”
他瞪着再也看不出一丝衰败老态的杨海,气得都快冒烟了,咬牙切齿道:“老东西,别忘了是朕让你再回来服侍她的,你这是让朕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你就不怕朕把你再送回皇陵吗?”
“皇上这是让老奴不把娘娘的意思奉为至上?”杨海还是那副温吞吞老好人的模样,那双老眼却闪动着狡狯解气光芒,假意惶恐地问:“皇上不是说,娘娘才是老奴唯一的主子吗?”
“……”严延被堵得哑口无言。“还是皇上要老奴去向娘娘告罪与辞行?”
他脸色更加难看了,再狠咬牙。“……你这是在威胁朕?”
“老奴不敢。”
严延再跳脚也不敢当真把杨海怎么样,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个来回,最后郁闷地道:“朕就想进去和她说说话儿,难道这样都不能通融吗?”
“回皇上,披香殿得您厚赏一事,今儿在贵妃娘娘的好意宣扬下,已经是众所皆知,后宫所有娘娘羡慕得不得了,接下来只怕还有得热闹。”杨海慢吞吞地道,“可我们家娘娘一向身子弱,性子软,若不挂病牌子闭门深居,这姊姊妹妹一来二去的,就算当真被吵病了,也没处说去。”
他闻言心头火起,呼吸浊重起来。“贵妃这是又想做什么?她往常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这几年处事越发不知轻重了?”
杨海低垂头颈不语,心底冷笑一声。
也就咱们这位长情又天真的好皇帝,才会以为贵妃娘娘不过是这几年宫权掌得大了,方略略失迷了心性叫人不喜,可实际上贵妃为人,犹然一如他记忆中那样的纯洁美好无瑕……
简直放狗屁!
也就当年的太子年幼无知,捡着了颗鹅蛋就误以为是珍珠,叫大雁啄了龙目去,才会把真正稀世珍贵的夜明珠给扔了……
只不过现在的杨海,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就偏不提醒这位胡涂的万岁爷,他心爱的贵妃手上可沾了好几条人命,肮脏得令人发指。
哼,这后宫里又有哪个是干净的?
也就只有他家娘娘——杨海眼眶红了,袖里拳头攥紧——可好人总是不长命的,这才把自己的性命生生熬没了。
这次,有他杨海在,拼却一切也决计不再让娘娘受苦了。
皇上又怎么样?若是皇上再不懂得珍惜皇后娘娘,那就是昏君一枚,谁稀罕谁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