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弃儿讶异的是这回贺英烨的答案居然不同,可以说是大翻盘。
“我必须承认,我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他既想要她全然臣服,又害怕自己拥有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自从当日她险些被杨子豪带走以后,他就一直存在着这样的恐惧,且随着时间的脚步,心中的恐惧越积越深。
他真的很害怕。
捧起弃儿的脸,深深地吻她,贺英烨决定以实际行动扫除心中的疑虑。他想要碰触她的心,她的灵魂,不想她身体的温度慢慢冷却掉,他想要保有她全部的热情。
侵略性十足的吻在贺英烨捧起弃儿小脸时瞬间落下,如同烧红的烙铁烙进她的唇腔之间,在她的心上烙下永恒的姓名。
……
弃儿照例在欢爱过后便背对着他缩在床角,躲进自己的世界,让他无法触及。
“你在想什么?”他问过千百次同样的问题,亦千百次得到相同的回答。
“没想什么。”只是想念洪江的一切,她在这里好像外人,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一口。
“你想出去走走吗,到花园散步?”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不想。”花园再美,也是人的手打造出来的,不如洪江的风景自然阔丽。
贺英烨深深的叹气,不晓得拿弃儿怎么办,她最近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没兴趣,连读书也没劲儿。
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差点把她给杨子豪,藉此表达无言的抗议?
“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我买给你。”没办法跟她低头说对不起,贺英烨只得用礼物补偿对弃儿的亏欠,却形同打她一巴掌。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只除了他的心,但他给不起,她也要不起。
“还是你想看什么特别的风景,可以告诉我。”贺英烨碰弃儿的软钉子碰到怕了,她比他想象中倔强千倍。
想看的风景?
弃儿的脑中倏然掠过洪江的灯市,每年的元宵节,灯市的主事人都会请戏班子唱戏和施放烟火,那是她最欢喜的时刻。
她摇摇头,不认为贺英烨会真的带自己出门,他根本以她为耻,怕人家嘲笑身边带了个戏子。
贺英烨见状重重叹一口气,伸出手臂想将她的身子扳正。
“红桐——”
“喀喀喀。”
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贺英烨伸手的动作。
“谁?”好大胆敢打扰他。
“少爷,是我。”总管语带歉意地在门外喊道。“铺子的大掌柜托人传话,说是请您到铺子去一趟,有重要的客人来访。”
现在是油号最忙碌的时刻,照理说贺英烨应该留在油号接见各分号来的掌柜或是油商,他却时常找机会溜回来。
“跟大掌柜说我马上过去。”贺英烨蹙紧眉头瞪向门外,幸好有门板挡着,总管才没平白挨白眼。
“是,少爷。”总管传完话后马上溜之大吉,最近少爷和红桐姑娘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害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为难。
贺英烨着实踌躇了一会儿,才下床着装。
“我去铺子了。”他根本完全把她当妻子看待,连要去哪里都跟她报备。
“嗯。”弃儿随便应了一声,完全不想理他。
他着好装以后,打开房门就要离去,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
“我想看烟火。”
弃儿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但贺英烨却听得一清二楚。
轻轻带上门,贺英烨微笑。
她想看烟火,他听见了。
第8章(1)
一年明月打头圆,正月里的第一个十五,是元宵。
元宵可是个大节日,别名“灯节”或是“上元节”,整个大明国到了这一天总要大肆庆祝,没一处例外。
太祖曾下诏,自正月初八到十七为止,家家户户都要张灯。于是,每到了元宵节前后,整个大明国就好像变成了不夜国,用油量也跟着增加,大家皆拚命采买燃油或是蜡烛,以应付为期十天的张灯。
顺天乃朝廷所在,既是京师,又为皇都,气势当然不同于大明国其他城镇。正月初十起,东安门外迤北大街,会有灯市贩卖各种花灯。到了元宵节前几天,靠近灯市的房子租金还会大涨,人人都想占据一个好位置以便赏灯。
“好漂亮的花灯啊!”
“您瞧那座灯山扎得多牢靠呀!”
“可不是……”
整个灯市,不时都听见惊呼声从某个角落传出来,不一会儿又被另一波呼声淹没,景象煞是有趣。
身披裁缝今早刚送来的连帽大斗篷,弃儿陡然瞪大双眼,就和其他观灯的民众一样兴奋,一样惊呼连连。
她伸出小手拉拢大斗篷的开襟,抵挡入夜后的寒气。长至脚踝的大斗篷,从帽檐开始内部皆铺上一层厚厚的貂毛,这在北方的冬天十分有用,可以使身体保持温暖,不教呼啸而过的寒风给吞没。
“把帽子戴上,别冻伤耳朵了。”在弃儿身旁的贺英烨,见她兴奋到连受风都不怕,忙伸手帮她帽子拉好。
弃儿的双颊因低温而染上红晕,微红细致的小脸,在灯火的照耀下好似粉红色的珍珠,教人忍不住想收藏。
“我没注意到。”她喃喃地模自己的耳朵,真的变得好冰。
“你只顾着赏灯,哪还会注意这些小事儿?”贺英烨的眉头挑得老高,表情虽严肃,但仍掩不住笑意。
弃儿起先以为他在生气,又开始不知所措,直到瞥见他嘴角的笑意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脸更红,他真爱捉弄她。
“谢谢你。”她低头喃喃跟他道谢,贺英烨则是握住她的手,弯身在她耳边说谢就不必了,以后对他好一点儿就行。
弃儿于是满脸通红,不过她也看出他今儿个心情似乎很好,仿佛也感染了众人亢奋的情绪,变得更为开放,相较之下她就显得非常保守,一心想挣掉他的手。
“你不要一直握着我的手比较好。”弃儿发现好多人都在看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他们。
“为什么?”贺英烨反问她。
“因为……”因为大家都在看,而且他又是京城的知名人物,如果让人家看见他带一名戏子来逛灯市,怕是会给他的名誉带来不良影响。
“嗯?”贺英烨不懂她为什么吞吞吐吐,不把话说明。
弃儿摇摇头,不晓得怎么解释内心的恐惧,总觉得自己不该出门。
“我们走吧!”反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放弃了。“我在迤北大街那边的酒楼订好位子,再晚就看不到主灯了。”
今年的主灯是两条巨龙,重达好几百斤,得要几十个大男人才扛得动,据说会在东安门附近绕行一周,精彩可期。
贺英烨自信满满地拥着弃儿穿越人群,沿途又吸引更多人的目光。贺英烨长得俊俏,这事儿京城人人都知道,已经是旧闻,真正引起人们好奇的,是弃儿。
尽避她那一身雪白肌肤都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之下,小脸在毛帽的衬托下却异常精致,凡是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灯市原本就是风情万种。
除了展示各色各样的灯饰之外,还有百戏贯穿其中。这些本地或是打外地来的杂耍团,或是击丸蹴鞠,或是踏索上竿,此外还有现场烧炼药方、摆摊说书等等,看得弃儿眼花撩乱,差点跟不上贺英烨的脚步。
“今儿个晚上真热闹。”弃儿难以掩饰兴奋之情,对街那头还有人在猜灯谜,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谜底,想破头的苦思样儿煞是有趣。
“你也想同人家猜灯谜吗?”贺英烨停下脚步问弃儿,她连忙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