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死,都是一件奢侈之事。
姜回雪内心笑着,强将泛上双眸的涩意压下。
想到孟云峥,痛苦之上有的是更痛与更苦,无限的怅然若失,但,她能护着他的,就算力气微薄,也能做到不拖累他。
“把『彩蛛迷香』的解药交出来。”她再次讨要。
这一次,姜绮没有拖延或刁难,从袖底掏出一物抛去。
姜回雪利落接住飞来的小瓶,先是打开瓶上的软木塞,将瓶口凑到自己鼻下嗅了嗅,确认是解药的气味后,她将瓶中粉末撒了些在牛妞的人中上,跟着徐徐吹进女孩的鼻腔中。
会无事的。
她手贴着牛妞的心,一手探着姑娘家的腕脉,阖着眼,虔诚感念。
无声祝祷后,她徐徐张眸,对着自己的亲小姨敛眉低问——
“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第十二章 多少风波乱(1)
“明早城门一开,来东郊十里亭与我会合,随我走。”
姜绮在离去之前这么对她说。
并非即刻要走,姜回雪在那一瞬间竟觉庆幸,幸得尚有一些时候能把事情好好想想,能把大杂院里的居处稍做整理,火苗还养在灶炉内,得灭了才行,几件衣物晾着还没收,都收妥了才好,水缸里还养着两条大草鱼,原本是要煮鱼汤的,如今也得送出去才成……还有……还有……
还有太多的牵挂,处理不来的,只能割舍了。
白日里,在那芒草坡上将牛妞唤醒,姑娘家一脸茫茳然,说是与默儿落在众人身后边拾栗子边玩,一个回眸,默儿竟不见了,她一路往回寻,寻到芒草坡这边,却也不知自个儿怎会靠着岩石睡着。
不相干的人儿,还是别知晓太多为好。
她将牛妞拉起,笑着告诉那姑娘,说默儿突然闹肚疼,跑到隐密地方就地解决,臭烘烘的,要牛妞别等了,还说牛大娘在栗树林那儿发大脾气,要牛妞赶紧回去找她阿娘。
心思单纯的姑娘听到自家的火爆娘亲发怒,飞也似的跑开,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全抛下。
她回到大杂院,先冰镇遭姜绮掴打的面颊,怕婆婆或老婶子若见着了要多回,还好仅留微红,没有伤痕。
之后,她安静地将该做的活儿一一办妥,该送岀的东西尽数送岀,再整理出一个包袱,然后……尽量不去想默儿此时如何了。她怕意志还不够强大,心若一直悬在那里,强大的恐惧会把她完全吞噬,令她崩溃。
此去凶险,倘若无法周全,她已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今夜注定无眠,怕是再也见不着这里的人,怕是再不能透过这居处的格窗仰望那一弯清月,怕是……她缓缓立起,眸光瞬也不瞬,透过木条格窗看见那男人踏进大杂院里,足下无声,来到属于他的旧家前。
“刚从宫里出来,皇上赏了三盘御膳房的点心,我瞧着作工精巧、滋味也还不错,拿来给你和默儿。”隔着木条格窗,男人高大身躯大刺刺挡住那一弯明月,取月而代之的是他峻庞上柔软的笑意。
姜回雪快要不能呼吸。
她没想要“处理”他,因为他孟云峥在她心里想本无法“被处理”。
所以仅余的这一晚没想去见他,但他来了,夜都这般深,他偏偏还是来了。
很想哭,但不能,她要把事情做对,不为谁,就为她自己,为自己保有一点点值得回想再回想的蜜意。
她冲着他扬唇笑,随即起身将已上了闩的门打开,迎他进屋。
居处就这么点儿大,灶房当成小厅使用,迎他进屋等同迎他进灶房。
小灶房里仅有明月光,姜回雪想起仍有些留红的颊面,遂未点烛火,当男人甫将手中御赐提盒放落在方桌上,她已禁不住一个箭步直直扑进他怀里,便如那天她遍寻不到他,乍见到他,情难自禁一般。
孟云峥简直受宠若惊,心跳加剧,但这般突如其来的好运道怎可能往外推,他顺势拥她入怀,轻揉她的背心“莫非……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嗯……”埋在他怀里的脑袋瓜蹭了蹭,表示他说对了。
她老早就想明白,知道自己为他心动心颤,为他痴迷不已,知道心上住着个他,想一直、一直待他好,却一直、一直这般裹足不前,知道是自己辜负了他,一辈子有愧于他。
捕捉到她那一声轻细应声,孟云峥挺直背脊,单掌捧起她的脸。
他的掌心温热,她的脸肤同样发烫,四目相接,他试探再问——
“若我现下求亲,你说被求亲的姑娘会不会允?”
被他捧在手中的鹅蛋脸热呼呼的,她在害羞,但没有拒绝。
孟云峥深吸一口气,嗓声不禁微哑。“没有答话,那就是默允了。”拇指摩挲她的脸肤,静了会儿,道:“我孟云峥心悦姜回雪久矣,欲求娶姑娘为妻,请姑娘与我共结连理。”
她的眸子亮晶晶,两丸瞳仁润在水中。
他见她抿了抿唇瓣,忍泪带笑的一声从唇间逸出,“……好。”
他眉飞目扬,长指微用力捺在她肤上。“再答一遍。”
姜回雪不由得笑出声,双眸弯弯,这一次她清清喉咙,郑重却也带着点小淘气,答道——
“我姜回雪被孟大爷的自作多情深深感动,孟大爷铁树开花珍贵希罕,小女子舍不得把花摘下,决定把整株开花的铁松收为己有,好好独赏。”调息,眉眸认真。“我愿嫁你为妻,为你生儿育女,我还要……还要执子之手,与你相伴到老。”
“回雪……”孟云峥完全没想到今夜能“一举中的”,更未料到能听她道出对将来的想望。生儿育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亦是他所盼。
“孟大爷。”姜回雪略歪着脑袋瓜,面颊在他掌里蹭了蹭,一声“孟大爷”唤得半点也不疏离,微甜微润,倒像对心上人的昵称。
孟云峥忽然回过神,弯身将她抱高。
她几乎是坐在他那一双铁臂上,男人强健身躯是她的依靠,她手自然而然地攀着他的肩、环着他的颈,被抱高的姿态让她难得可以垂眸俯看他。
“我真想大声吼叫。”孟云峥双目炯炯有神,喜色外放,丝毫不想掩藏。
她干脆一手捂住他的嘴。“默儿……在房里睡着,大杂院里的人儿也差不多都安睡了,不许喧哗。”
他眨眨眼,尽是笑意,点着头哼声。“嗯……”
“好乖。”姜回雪另一手拍抚着他的后脑杓,如同他时不时会做的,安抚、欣慰、欢愉、怜惜……种种内心之情尽在这个举动里。
还有……她还有想对他做的——
挪开捂在男人嘴上的手,改而捧住他的脸,她将脸凑近再凑近,在觑见他目中瞳仁似惊讶至极般颤动时,她羞涩闭上双眸,猛地往前一凑,终把自个儿的唇压在他的唇上。
起初都是笨拙的。她是。他亦是。
脑子就像遭天雷击中,孟云峥一开始傻了似的不得动弹,是姑娘家蝶栖般的羽睫颤颤地刷在他粗犷面庞上,柔软的清馨钻进鼻间与他的气息交融,跟着是一遍遍辗转在他嘴上的丰润娇女敕……轰隆!又是一道天雷打下,但,终于把他打清醒,心仪的姑娘不顾羞涩,正努力在疼爱他。
他喉中滚出粗喘,张嘴纳进她的唇舌,让彼此更深一步纠缠。
芳唇里的滋味既软又香,比蜜枣甜糕还要可口,一旦发动攻势,他立时夺取主导权,最后干脆将她放在方桌上,他一双如铁条的硬臂撑在她两边身侧,把她圈困在小小的地方,方便他仔细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