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一瞬间,宁从文察觉一股莫名的凌厉压迫气息迎面而来,他皱起眉头,隐隐的感觉不安,这感觉已经许久未曾出现。
“我见过你。”宁从文肯定,但却想不不起是在何处。
“郡王好记性。”赵焱司也没有隐瞒,“年幼时,在下与郡王爷在城阳郡有过一面之缘。”
城阳郡?宁从文细细思索,此生他只去过一次城阳郡,当时天下初定不久,先皇后的父亲李大将军辞官,他正好与庸王被宣进京,便随着庸王去了趟城阳郡吕县向李将军拜寿。
“你是李大将军后人?”
赵焱司点头,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他自小被养在城阳郡,不被父皇待见,外祖也早已远离京城权势,若不是今日提及,宁从文怕是早就忘了李家。
宁从文确实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李家后人,更没料到李家人会来到武陵郡还与守齐戎交好,隐隐觉得事有蹊跷,正想多问几句,赵焱司却率先开了口,“将军让晚辈给郡王送信。”
宁从文的心思一下子就飞到了宁九墉的信上,他使了个眼神让一旁的管事上前去拿赵焱司手中的信。
接过手后,他飞快的打开,信很简短,看完后他难以置信的啐了一句,“荒唐!”
信中,宁九墉直言不讳的说要多陪伴闺女,所以近日无法至屈申城,若有事便转达宁齐戎或李宝乐,由几个小辈代劳。
为了妻女置他的命令于不顾,这确实是宁九墉会干的事,宁从文万分气恼,这个小熬养的庶弟,一辈子就是这么点出息。
宁齐戎听着宁从文咒骂,不以为然的神情表露无遗,“不知郡王到底所为何事,急如星火的找上父亲?”
宁从文吸了口气,压下怒气,目光如炯的看向宁齐戎,“吴越灾祸,不容担搁,但你瞧瞧你爹这——”他用力的将信给拍到了一旁的桌上。
宁从文的严厉只换来宁齐戎不以为然的撇嘴,“吴越灾祸确实兹事体大,不容担搁,只是与我父亲何干?”
宁从文气得瞪大眼,“他是边城守将,朝廷命官!”
“郡王说的是,父亲乃边城守将,若今日是圣上下诏要父亲去赈济,父亲离开边城师出有名,但如今圣上未下诏,郡王找上我父亲,显然极为不适当。”
第十三章 气坏郡王夫妻(2)
宁从文被宁齐戎堵得一时无话可说,他自然清楚师岀无名,但他已经太习惯利用宁九墉的去营造自己的仁善之名。
宁九墉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绝不是个蠢人,宁从文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左右他,只不过宁九墉唯一的败笔便是太重情重义。
天下大乱之初,宁九墉带着镖局的弟兄走投无路,上门向他过要粮食,他担心宁九墉在外日子过不下去,带人回宁家跟他争产添乱,便给了几袋粮食和些许银两打发,谁知他带着镖局的人远走后竟闯出了名堂。
这些年,他不过就是拿着过去曾救了镖局那票弟兄的恩情,将宁九墉与郡王府绑在一起。
“我是他的兄长,纵使不为吴越灾情,难不成要见他一面也不成?”
“郡王切莫动气,”赵焱司口气略带清冷的开了口,“将军关切百姓不在郡王之下,对于吴越灾祸,将军早已安排妥当。”
宁从文的脸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
“郡王应该早已听闻郡王府赏花宴时,福宝提议各家公子、贵女捐助,善款交由庸王府处理。”
这事宁从文当然清楚,他还为此大发雷霆,当时原以为吴越灾难不大,所以只是想要让宁修扬和宁若月得个美名罢了,谁知道美名没落到自己的头上,却便宜了宁倾雪。
再也无法继续伪装笑脸,宁从文的神情一冷,“你的意思是,宁九墉背着我这个兄长与庸王府早有协议?”
赵焱司懒懒的勾了下唇角,“郡王此言差矣,并非将军找上庸王府,而是庸王找上了将军。毕竟救灾急如星火,不容闪失,王爷自然得找个值得信任之人商量才是。”
宁从文气得一张脸铁青,这话摆明了自己在庸王的眼中是个不值得信任之人。
宁齐戎忍不住傍了赵焱司赞赏的一眼,心头一阵爽快。
“庸王已下令派兵五百,同行近千人一同前往吴越。”
宁从文气得都快喘不过气,这事儿他竟然全然不知,“派兵五百,为何同行者会有近千人?”
“自然都是百姓自愿前往。庸王下令调粮之余,悲悯吴越百姓因遭逢灾难家园毁灭,流离失所无所依归,下令有志者一同前往重建吴越,事成之后论功行赏,赐予银两、田地开垦安家。”
“荒唐!”宁从文一脸狰狞的用力一击案桌,激动道:“赐予银两也就罢了,给田地又是怎么一回事?”
“郡王这是恼了?”赵焱司意味深长的看着宁从文。
宁从文被看得心虚,但硬着头皮开口,“此等大事,任意为之,难道我不该恼?”
赵焱司轻摇了下头,“政令一出,闻者皆称仁政,原以为郡王仁德,对此事该是全然赞成,看来外头传闻也不可尽信,郡王竟是舍不得施恩百姓。”
宁从文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这话说得他不知如何反驳,他要仁善之名,但这也得在不损害他利益的基础之下。
他是郡王,朝廷赏赐加上这些年用手段得到的田地不少,若真要论功行赏,碍于名声所累,他势必得要大大的出一番血。
“我自然不是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气恼宁九墉反了天!”他没有脑子胡涂的去责骂庸王或承认自己心中不舍,而是转回数落自己的弟弟,“如此自作主张,难不成是想名扬天下!”
宁齐戎闻言几乎要被气笑了,这人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还以为天下人都与他一般只在乎虚名。
“郡王这话又错了,”赵焱司倒是不见一丝气恼,一针见血的回答,“将军在天下还未安定前便早已名扬天下,如今将军根本无须像郡王一般费尽心思锦上添花。”
“你……”宁从文抖着手,指着赵焱司,几乎气得倒仰。
宁齐戎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赵焱司这张嘴,还真可把人给活活气死。
“郡王大可不必为了赏地一事动怒,此事将军已有交代,”赵焱司还不忘继续补上一刀,“边城一带山林、荒地无数,放任无人打理本就可惜,到时便委请庸王上书朝廷,只要立功百姓,便能赐地开垦,一来能增加边城税赋,二来也让百姓日子过得踏实,这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确实是好事,到时宁九墉的名号可真是黄毛小儿都知,更别提若真事成,还能把不少百姓引往边城那个不毛之地。
宁九墉的脑子不差,但这样周全的计划绝对不是他能想出来的,他气愤的双眼带着锐利,看向赵焱司,“想出这般的好计策,还真是后生可畏。”
赵焱司目光幽冷的直视宁从文,“郡王谬赞,百姓能安乐富裕,相信向来素有仁善之名的郡王爷肯定也是乐见其成。”
宁从文莫名的被赵焱司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
“这事……”他心一横,猛然一个摇头,“我不同意。”
“只怕是迟了,”赵焱司不留情面的说道:“三日后,庸王世子领军出发,郡王若得空,记得前来送行。”
宁从文大惊,三日后就要由庸王世子领军出发?而他竟是半点风声都不知,他们彻底孤立了他,还是在他不知不觉之中……
“在下替将军送信,如今功成身退,就不打扰郡王歇息,”赵焱司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