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董事长?”她愣了愣,小心谨慎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颂出发了?”周父嗓音沉着淡定,在此刻对鹿鸣而言带来了某种神奇稳定的力量。
她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点,“是的。”
“他这次出国处理公事,恐怕不是三五天就能回国。”周父平稳地道,“快过年了,他不会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在花莲的,我让人接你过来,等他回来后,你要走再走。”
啥?
“周董事长,谢谢您,但真的不用了。”她想也不想立刻婉拒,坚定地道:“不太方便。”
“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不希望阿颂在国外还要操心你。”周父淡淡地道。
可以听得出周董事长冷淡语气下的一丝心意,鹿鸣有些感动,但是该不该、甚至适不适合到周家过农历春节,和周家人吃“团圆饭”,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董事长,”她沉默了一下,真诚地道:“真的,我非常谢谢您身为长辈看顾晚辈的这份心,不过我和周颂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也就没有那个理由到您家里过年,确实不太恰当。”
周父有一霎的气窒,语气有些不悦。“鹿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孩子像你这样的性格,太刚硬不讨喜了?”
鹿鸣望着落地窗外一架架停靠的飞机,还有远处隐隐的青山白云和大片天空……有些惆怅,有些自我解嘲。“有啊。”
饼度固执狷介、独立强硬,嘴巴不甜,也不懂得婉转圆融,放软姿态……还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蛮牛性子。
其实像她这样的女孩,不要说大部分的男人受不了,通常也没多大的长辈缘吧?
可惜,生活对她而言从来都是一头张大獠牙追着她咬的狼,从小的环境也没让她学会该怎么天真烂漫傻白甜。
包有甚者,如果推给“创伤压力症侯群”这个词,她还能上纲上线到——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导致她永远对人保持一定的戒心,随时准备一嗅闻到危险,便立刻拔腿就逃、抽身走人。
她知面样的行为模式很蠢,但她就是改不掉。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那么执拗不识好歹?”周父忍不住挑剔起她的性格来,冷冷地道:“你自以为的骨气,有时看在旁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充满不合时宜的一腔孤勇。”
她心口一紧,脸颊涌起热辣辣近乎被掌掴的刺痛感。
是,她都承认。
社会型态是由无数人类组织而成,太过偏执固执己见者,往往最容易被边缘化甚至淘汰。
她也知道,自己骨子里也有着令人厌恶的假清高因子,总以为厌倦了争夺竞争扰嚷喧嚣的人与事,只要找一个远远的、安静的地方,就能够自己跟自己过得好好的。
但这世上,谁又能真正离群索居呢?
比如此时此刻,她摆月兑不了周颂,就免不了和周父打交道,而对于周父的善意或恶意,她无论接受或反抗,都显得相同地苍白无力。
……归咎到底,她终于发觉也坦然承认,她和周颂之间,绝大部分的问题都碰自己身上。
“周董事长,您说得都对。”她眼神忧伤,语气却十分温和。“不过怎么办呢?我就是学不会呀,就像尽避我心里很高兴、很感动您邀请我到您家里过年,但我脑子想的却还是“我凭什么身分和资格跟您家人吃团圆饭呢”?还有,“若是这种和家人一起过年的滋味上瘾了以后,将来却再没有这种机会了,那等明年春节的时候,我一个人自己跟自己过年的感觉,好像也就更凄凉了”。”
电话那端默然了很久很久。
“鹿小姐,你真的想很多。”周父揉着眉心,头一次同情起自己的儿子。
她忍不住笑了,坦率清朗地道:“我很麻烦吧?”
“对,非常麻烦。”周父自认自己素来心机重,但也没有她的脑回路绕得那么复杂,一不小心都能把他绕晕了。
他家那个傻大个儿子该不会就是这样掉坑的吧?
但也许是鹿鸣“自污”得非常坦荡荡,周父竟荒谬地生起了一丝丝“这小泵娘挺有自知之明还率直老实到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嘛”的心情。
不过下一瞬,周父又打消了这个无比违和的古怪念头,语气恢复肃然冷硬。“鹿小姐,纵使你明知拒绝我的提议,会让我对你的印象大大扣分,你依然不改变你的决定吗?你——就不怕我吗?”
“怕呀!”她态度平静温和,“我也会怕您不高兴,不过怕归怕,我的决定还是一样。虽然……总觉得像您这样纵横四海、翻云覆雨的大人物,论胸襟气度格局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及,您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就对我发脾气?我想想,好像也不太科学。”
周父在电话那端又不说话了,像是陷入沉吟。
本来很平心静气的鹿鸣被这样漫长的沉默惹得也有点小小不安起来,忍不住回想刚刚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又说了什么太嘴贱的话了?
没有吧?
她从头到尾都挺诚恳的啊!
唉,果然,见家长什么的,就是全球十大棘手事件之一。
周父却是在想,他好像……有一点点……略能理解自己家那硬邦邦臭脾气的小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随你吧。”经过漫长的、尴尬的无声“对峙”后,终于传来周父的声音。
她不自觉地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吞了口口水,试图稳着声线道:“谢谢您的体谅。呃,在这里先预祝您和您家人新年快乐,心想事成,那个,大吉大利。”
周父板着脸,哼了哼,“嗯。”
鹿鸣却没能看到手机那端,有个中年帅大叔默默别过头去,肩头微微可疑地耸动了两下……给憋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通差点要了她老命的电话,鹿鸣觉得自己冷汗湿透了背心,感觉头顶上的血槽都几乎被清空。
得回家吃碗满汉大餐压压惊。
第16章(2)
回到花莲后,神出鬼没的第五组又回去原来潜伏的地方蹲点了。
不过在消失之前,其中一位自称是前英国秘密情报局人员的平头帅哥跟她交换了Line——莫名其妙就跟“前特务”开启加好友状态什么的实在好玄幻啊——并且告诉她,只要一找到林妲的下落,将第一时间通知她,但是在老板还没回国前,他们会严密保护她的安危,并且确保她不会擅自行动、以免遭遇任何可能的危险。
鹿鸣嘴角有点小小抽搐,不过还是点头谢过了。
“我的生活一点都不想要搞得跟电影一样刺激啊!”她坐在熟悉的漂流木餐桌前,帮自己泡了杯热腾腾甜丝丝的可可,捧着温暖的杯身,叹了口气。“这到底算爱情片?恐怖片还是谍报片?就不能只是单纯的女性自觉励志片吗?”
她回到花莲,就是努力想让自己回归到最简单的生活步调,但无论是想起还在外面自行上演活尸片的林妲,或是飞到了俄罗斯边境坐镇,正在“即刻救援”的周颂,甚至是一直搞失踪不愿现身的姬摇阿姨,都让她怎么也不可能安安静静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真的很担心他们两个。
而且,她的亲人,也只有他们两个了……
手心里捧着的热可可不知在何时已经冷透,鹿鸣却连动也未曾动过一口,她望着逐渐黄昏,被夜色包围的窗外……
他不在,姬摇阿姨也不在,独自对着显得大得惊人的上下两层民宿,这个原来已然被她认定是“家”的地方,鹿鸣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寥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