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没睡,她抱着枕头缩在墙边。
看见燕历钧进门,点点丢开枕头,爬到床沿,冲着他笑。
她柔软的头发散在背后,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越看越可爱顺眼。走到床边,模模她头,燕历钧问:“怎么不睡?”
她没回答,把他的双臂向前拉直,让他双手十指相扣,胸前出现一个圈圈,她弯下腰,进圈圈里,抱住他的脖子。
软软香香的小身子投怀送抱,燕历钧控制不住的笑脸扬起。
抱起点点,她的脸贴在他颈窝,腿勾住他的腰,身子密合,与他成为一体。
“被野狼吓坏了?”
“嗯,木槿唱歌安慰我,可是她的声音在发抖。”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大叔什么时候来救我。”
“如果我没去救你,怎么办?”
她想半天,回答,“可你一定会来的呀。”
闻言,燕历钧一顿,随即笑开。是啊,他一定会到。
这么没有理由的信任,让燕历钧无比骄傲。
“没错,我一定会到。”
他的同意让她咧开嘴巴,露出一排小的乳牙。
“大叔答应过要惯着我的。”
“没错,大叔说到做到。”抱着她,轻拍她的背,他在屋里缓步徘徊。
这是很蠢很无聊的事,但他显然做得很愉快。为啥?谁晓得,干么非要找理由来解释。
“说到做到,要惯着,一直一直。”
“嗯,说到做到,要惯着,一直一直。”
无聊的对话,他却做出几分兴趣来。他抱着她,一面说一面讲,他讲一只小野狼找妈妈的故事,再讲狼爸爸孤独地在沙漠中寻找同伴的故事,心里的野狼很可怜,不可怕。讲着讲着,她对野狼的恐惧渐渐转化,然后呼吸沉了,安然入睡。
墙壁不厚,点点和燕历钧的话被冉莘听到了,却让她忧心忡忡,因为依赖这种事要不得,并且,点点不能依赖上燕历钧。
燕历钧哄睡了点点,走进冉莘屋里。
她正在发呆,手腕撑着下巴,眼睛没有聚焦,她的呆发得太专心,没有发现他进来。拉开长凳,他坐到她身边,轻敲两下桌面,她回神。
“想什么?”
“想点点。”
“说到点点,她也是你师父捡回来的孩子?知道她的父母亲是谁吗?为什么会遗弃这么小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必非要探究。”她避重就轻。
“可是现在,她的故事里有我,我想要探究。”
“为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其实我不赞成你太接近她。”
“为什么?担心我把她宠坏?不会的,点点再乖不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给她太多不属于她的温情,这对她并不公平。”
“谁说她会由奢入俭?”
“你早晚要离开的。”
“我不是说她的故事里有我吗?我已经决定了。”
“诀定什么?”
“我决定收养点点。”
勃然大怒,她月兑口而出。“凭什么?”
燕历钧瞅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怀疑。
冉莘说“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不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姑侄,她哪有资格阻止点点奔个好前途?何况她比谁都清楚,身为肃庄王的女儿,对点点有多少好处。
他在冉莘眉目间寻找疑点,然后已经被自己否决的念头再度出笼,喉咙有点干痒,胸肺处像被什么东西给镇住,微闷微扯微疼。“点点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在猜测什么?冉莘回眸,坚定的且光落在他脸庞,这件事,她不会教他顺心遂意。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燕历钧追问。
咬下舌尖,她冷冽了表情,淡淡回答。“是没有什么好说。”
“一个单身女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企图暗示些什么。
“错了,是一个出生王府的贵族女子,和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木槿和点点的出生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我要领养点点,有什么不可以?她爹娘都没反对了,其他人更没有发话权,凭我的身分,想办成这件事轻而易举。”
他说的都对,但她不能让他“轻而易举”,凝肃了口气,冉莘怒道:“点点是我们一勺米汤、一勺药养大的,于我们而言她是亲人,亲人是能够随便舍出去的吗?”
“既是亲人,更应该为她着想,当肃庄王府的千金,总好过当仵作娘子的侄女。”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她憋着火气,一张脸红通通。
“我本来就不是找你讨论,我只是告知。”燕历钧扬起下巴,本来个头就比人高,这动作更是直接让她仰他鼻息。
眉心深锁,怒气陡升,冉莘很清楚,如果他非要这么做,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下意识的指甲抠着手指。
发现她的小动作,燕历钧拧眉。他认识她这号动作,是紧张、是愤怒,是竭尽全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小时候看见他,往往她脸上还没有做出表情,小动作先出笼,这让他很不爽,好像他是欺压良民的恶霸。
然后她越怕他,他就越想整她,整得她惨兮兮,却不敢跟大人告状,然后他就更生气,更讨厌她的没出息。
以前不懂,她不敢告状,他不是应该更得意?怎么每次都搞到自己大发脾气,恨不得再修理她一顿。
但现在明白了,那不是生气,而是心疼,心疼她不会保护自己。
“记不记得南妍郡主?”
冉莘不懂,话题怎么会扯到这里,他们不是在谈点点吗?她正在发火大怒啊!
“不记得。”她才不顺着他的话题。
“有一回母后赏你一只灯笼,你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提着,后来碰上南妍郡主,她看上那只灯笼,硬逼着你送她,你不肯,她抢走灯笼,往地上一扔,还动脚踩烂。”燕历钧道。
“她要的不是那只灯笼。”冉莘没好气回答。
十岁的女孩比十岁的男孩更早慧成熟些,他不懂的,她懂,懂得南妍郡主对他有多在意,她要的不是灯笼,是他。
争执的开端,是玉鸳县主领南妍郡主走到她跟前,说:“她就是徐皎月,四皇子特别上心、特别喜欢同她一起玩的那个。”
那叫做玩?她满肚子冤屈没处申,要是燕历钧能够少“玩”她一点,她愿意茹素礼佛、感激上天,但来势汹汹的两个人不给她机会辩解。
然后郡主上下打量她片刻,指着灯笼问:“四皇子给你的?”
“不是。”她直觉回答。
后来她才知道,灯笼确实是燕历物特地寻人做来讨皇太后和皇后欢心的。
然后灯笼被抢,她白女敕的手背被抓出五道红痕。
燕历钧斜眼瞥她。“你以为我是傻子?那天我在现场。”
“灯笼是你做的,如果皇后娘娘赐给别人,倒霉的会是那个‘别人’。”她点了重点。
十岁的他无法理解,但二十一岁的他清楚了。燕历钧恍然大悟,难怪那时候南妍和母妃没事老往太后跟前凑,没事老唆使母后替他择媳,大皇兄都还没娶呢,他急啥?直到“意外”发生,南妍嫁人,才不再提及此事。
丢开南妍郡主,燕历钧说:“你可知道,南妍郡主和玉鸳县主怎么了?”
还能怎么,有强大的娘家,自然是择佳婿出嫁,即使不能顺心遂意嫁给四皇子,过得也不会太差吧。
冉莘没表现出对八卦的强烈好奇,燕历钧却非要说。“玉鸳县主嫁了个瘸子。”
“瘸子?”听说她娘很好胜,怎么会替她挑个瘸子夫婿?
“你最后一次进京,她邀你参加赏花宴,那个瘸子是她替你准备的。”
他不乐意她的“准备”,她只好自己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