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行乐愣了愣,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装多久,寂寞就有多久,朋友?他也渴望的,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正常的社交,自然不会有正常的朋友,在朱富、朱贵他们几个人面前,他是主子,不是朋友,他也想要有人一起把酒问青天。
“我叫白苏芳,今年十八,是赤马候府的五小姐,圣上软封的文澜县主,喜欢吃甜,不善刺绣,喜欢看书,不会弹琴,我娘姓柳,现在是二房的平妻,我有个亲弟弟,正在准备考科举。”
“我喜欢吃肉,鱼虾最好,牛羊鸡猪也行,甘薯跟青菜在乡下吃太多,现在不吃了,我每天早上起来,早点是三荤三素,吃完就去祖母那里尽孝,回到自己的院子,我就会练练字,我不喜写字,但字太丑,得练,不然以后没办法写信,每天十张大楷万张小楷,八妹妹白俪常过来我这边,她刺绣很好,我们有时会一起做些简单的东西,嫁衣是我的亲外婆给我绣的,外婆说会绣个龙凤呈祥给我,府中的人虽然各有心思,但没有什么真正的坏人,包括我的嫡母,我觉得她只是比较笨。”
说完,白苏芳看着他,眼神热切。
齐行乐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又觉得这没必要,但内心隐隐又觉得有点新鲜,眼角瞥到人都离得远,于是清清嗓子,“我叫齐行乐,今年二十一,是敬王府的庶子,圣封的安定郡王,父亲是当朝敬王爷,亲生母亲是乔姨娘,有个同母妹妹若雨,喜欢骑马,喜欢射箭,还有,喜欢赚钱,我出门在外虽然说是游历,其实都是在做生意,我对吃的一般般,菜色不要太差就行了,王府人少,不过你以后还是小心点,除了我母亲乔姨娘跟妹妹若雨,谁都别太信得过。”
“知道了,谢郡王提醒。”
看,友谊的桥梁这不就搭起了吗?一来一回,有来有往,他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点,他已经在提醒她,这是好现象。
乔姨娘住的院子叫做春凝院。
白苏芳心想,这名字不错,可以想见建园子时花的心力,只不过虽然叫做春凝,这大冬天的自然还是一片银装素裹。
守门嬷嬷见是郡王,其中一个很快进去通报。
人多了,齐行乐又变成奇怪的样子,嘴巴开开,眼神涣散,一路大叫大嚷——每看他装一次,白苏芳心里就替他难过一次。
直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在亲生母亲面前都得装,这姨娘看到幼时聪慧的儿子变成这样,该有多难受,而他看到母亲心疼的眼神,内心恐怕也不好过吧。
一个嬷嬷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老奴见过郡王,见过县主。”
齐行乐一边甩着梅花枝,边开口,“包嬷嬷,我要见我娘。”
“郡王快些进来,外面冷,县主也请移步。”
屋内烧有炭盆,比起外头温暖许多,两人解下披风,行乐便朝穿着紫色云雁袄的美妇走去,“娘,梅花送你。”
那中年美妇接过,大大的眼睛一弯,嘴角露出笑意,喜孜孜的说:“乐哥真孝顺,傅嬷嬷,把窗边那个花瓶里的剑兰拿掉,我要装我们乐哥儿摘的梅花。”
齐行乐嘴笑嘻嘻。
白苏芳知道,这便是姨娘,她未来的亲婆婆,于是大步向前,行了一个屈膝礼,“苏芳见过姨娘。”
“文澜县主千万别行礼。”乔姨娘连忙扶她起来,“应该是我跟文澜县主行礼才是。”
“您是长辈,两家婚约又已经定了,哪有长辈跟晚辈行礼的道理。”
“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白苏芳便任由乔姨娘拉到黑檀木桌边,姨娘的手真细,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出正雅院的大厅时太匆忙了,忘了把月兑掉的手套拿上,现在握着姨娘白女敕女敕的双手,这才想起,自己的手实在太粗了,连忙缩回来想藏。
乔姨娘却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能干活的姑娘才好。”
京城的小姐个个心高气傲,这乡下出身的姑娘性格朴实,才会好好对待乐哥儿。
这乐哥儿虽然是这样子,但还是有人想攀的,几乎都是想把庶女嫁过来生儿子,等儿子袭爵,再让他娶嫡兄的女儿,这样就多了一门皇家关系。
可是她不想这样。
她刚开始很天真,想说总会找到有姑娘真心待自己儿子的,就算门户低点也没关系,平民百姓也可以,却是没想到连个绣庄丫头都嫌他,从儿子十三四岁开始找,找到十七八岁,她终于放弃了,好吧,那就收几个丫头传宗接代,自己扶持着儿子等孙子长大便是,却没想到这回换乐哥儿不肯了,不是嫌这个臭脸,就是嫌那个不爱笑,嫌完后就转身出门,然后再回来又是两三个月之后。
到现在她已经不抱期望了,王爷说将来把余哥儿的一个庶子过继哥儿名下,这样就算有后,晚年有人照顾,死后有人祭拜,她想想,行吧,那就这样,不然怎么办呢,乐哥儿这么拗,他不肯收层,谁拿他有办法。
没想到柳暗花明,乐哥儿自己说想娶妻子了,打听了一下还是赤马候府的小姐,出身也算还行。
很快的,包嬷嬷便把那五小姐打听清楚了,她听了很满意,在乡下能当家的姑娘,在京城一定地可以,过过苦日子的人才会知道,情情爱爱那些算什么,吃饱穿暖最重要,当郡王妃,未来肯定都不用愁。
知道今天白二夫人要带着五小姐过府拜访,想求王妃让自己也去正雅院瞧睢未来媳妇,却又觉得不太好,敬王妃待对她已经够亲切,自己可不能这么不象话,郡王娶妻,那是王妃这个嫡母的喜事,她这个姨娘不该去凑那个热闹,没想到五小姐居然来了。
五小姐皮肤有点黑,大概是乡下晒的,一时还白不回来,这不要紧,反正过个半年一年的总会白回来,最重要的是眼神很明亮,气质沉稳,她一见就喜欢,乐哥儿真行,给自己挑了这个好媳妇。
于是姨娘拉了白苏芳到美人榻边坐下,细细问她平常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又问了不少牛南村的事情,百苏芳——回答。
姨娘看媳妇,那是越看越满意,这姑娘懂事又坚忍,太适合乐哥儿了,想送点什么给她,但自己的身分只是姨娘,对方已经是县主,怎么样都不合适,唉,真想送啊,她有几支内造的钗子,年轻姑娘戴起来肯定好看……
“娘,您喜不喜欢儿子的媳妇?”齐行乐嘴巴塞满包嬷嬷给他剥的橘子,一边问,“她是不是棒棒哒?”
“喜欢。”乔姨娘拿出手绢,替儿子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橘子汁,“乐哥儿,以后可要好好听媳妇的话,天大地大,媳妇最大,你好好听媳妇的话,就是孝顺,知道吗?”
“儿子知道,娘,那您送点东西给她呗,我看他们家那个老妖婆对她没有很好,头上一支钗子怎么够,要插上五支这才好着。”
于是当天白苏芳回到王妃的正雅院,所有人都看到她头上多了四支钗子,每一支都很精巧,一问之下是安定郡王打开乔姨娘的抽斗给她插上的,于是就算是最注重礼仪规矩的唐嬷嬷也不好说什么了,跟安定郡王是说不通的,不如不说。
白苏芳不得不称替齐行乐真的厉害,他怎么看得出乔姨娘想送她东西的?她原本还担心乔姨娘会因为大失血肉痛,没想到透过铜镜反射,竟看到乔姨娘一脸慈母微笑,还指导儿子说:“第二格的抽斗还有,乐哥慢慢选,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