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有柳姨娘高兴,五小姐那里她可是费了半天唇舌,搬出了替六爷求前程跟柳姨娘调养,这才说动五小姐点头。
原以为六爷十五岁懂得不多,没想到他问话也绝——
“白二老爷跟白二夫人可有说什么,我娘回去是给白二夫人作伴,还是给她当下人使唤?”
沈嬷嬷再三保证,有白老夫人在,不会让柳姨娘受委屈,白苏鄞却是不信,后来她又说:“少爷是举人,二夫人就算不喜欢柳姨娘,也得看您的面子,不可能太过的。”
白苏鄞这才收起怀疑神色。
丙然穷人家的儿女早当家,大爷二爷那几个,都年过二十了还一个比一个好哄,爷不过才十五,问话却是一针见血。
沈嬷嬷虽然觉得五小姐跟六爷麻烦,但忍不住又想,这两个孩子真比白家那几个出色了,年纪小,当姊姊的想着母亲身体跟弟弟的前程,弟弟开口不是问自己,是怕回京城母亲会受委屈,这画眉真会教孩子,就算二夫人严厉,但她有这一双贴心儿女,以后肯定有好日子。
白家实在是穷得太窘迫了,于是每人只收拾了自己的衣服,白苏芳又去灶底把冷嗓子给的那包金珠子挖出来,柳氏也把缝在枕头里的五十两银票拿出来,还给了盛掌柜。
盛掌柜知道他们要回京投亲,看着白苏芳长大的他也替母子三人高兴,还让厨房炒了几个菜,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与乡亲们一一道别后,马车慢慢驶离牛南村。
白苏芳小时候过得还算可以,没想过自己后来会过得那样穷困,可当她穷困了十年,又没想过会回京,本家还是候府。
她怀里藏着那袋金珠子,心想,到了梅花府就给母亲、弟弟,还有自己买几套新衣服,既然要回本家,原不能穿得这一身补丁,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他们这半路认亲,跟半个外人也差不多,穿得干净整洁点,省得让人看不起。
虽然肉痛,但这钱不能省。
成衣可贵了,可又不能买布在马车上做衣服,贵也得买买买。
却没想到入住梅花客栈的第一天晚上,服侍沈嬷嬷的那个紫衣小婢来敲她跟柳氏的房门,说候爷夫人交
代,让带一张银票给柳姨娘。
白苏芳接过,居然是五百两。
紫衣小婢规规矩矩的行礼,“候夫人要婢女带话,这点零用让柳姨娘路上买点东西,都是自家人,请柳姨娘不用客气。”
白苏芳拿着银票,心想,这候爷夫人可是比白二夫人要实际多了,据沈嬷嬷说白家官路已经到了尽头,
现在苏鄞中举,前途大好,说不定白家以后就靠他了,这时候不跟母亲打交道,还等什么时候。
收不收?收!
老话一句,骨气不能当饭吃,银子可以。
候爷夫人既然送银子给她,那就不会有歹意,至少比起白二夫人,她更愿意让他们母子三人回家。
她打算花这笔钱请个随行嬷嬷,一路教会他们基本的生存法则,至少得知道衣料怎么分,菜要怎么点,顺便说一下官衔之间的关系,才不会一进府里就闹笑话。
第四章 态度不一的亲人(1)
经过一个多月,马车总算进入京城,他们从南口进入,但赤马候府却在京城偏北,照沈嬷嬷说,得在城南客栈休息一天,明天再走一天才会到。
白苏芳心想也好,休息一天,让她们洗洗澡,明天进入赤马候府也有精神些。
沈嬷嬷老了,这长途奔波实在熬不住,晚饭也不吃,早早上床睡了。
柳氏有点晕车,也是早早躺下,白苏芳想着母亲既然休息,自己就不好在房内吃晚饭,于是留下大花看顾,扮了男装之后,到白苏鄞的房间,让弟弟陪自己在客栈大堂吃。
这一个多月,他们住了三十几个客栈驿馆,不得不说,那些都不能跟京城比。
上品客栈有十张桌子,已经是附近二三十里最大的客栈了,但他们今天住的这一间闻香下马楼,桌子只怕有五六十张,而且还两层楼,真不知道小二怎么分派的,忙归忙,却井井有条。
两人选了二楼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板栗烧鸡,醋溜黄瓜,一品豆腐,玉竹心子四道菜,甜点是红豆水晶饺,然后一壶云雾茶——她在梅花府聘了一个窦嬷嬷,窦嬷嬷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懂得多,白苏芳也从不问为什么,学就是了,于是一个教得快,一个学得快,一路行来,每天都有不同的客栈可以练习点菜,经过一个多月的特训,白苏芳也知道该怎么点肉,怎么点菜,要配什么茶跟点心,当然,跟那些直正的大户小姐不能比,但至少挑不出毛病。
至于最困难的口音反而不算什么,柳氏本就是京城人,姊弟俩跟着她进的自然是京城官话,是到了牛南村这才另外有了牛南口音,但只要是在家,说的就是官话。
吃饭时间,四周很是热闹,京城民区开放,牛南村的客人从来没有女人坐在大堂吃饭,但京城却有,还不少。
白苏芳吹着秋日凉风,内心道这是最后的自由日了,有一好没两好,她既然希罕大宅的医药跟西席,相对的就得符合大宅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姊姊,你对白二老爷还有印象吗?”白苏鄞问,表情很是复杂。
白苏芳也懂,孩子对父母有天生的孺慕之情,但他们日子过得太苦,又难免埋怨白家的不闻不问。
她给弟弟夹了一筷子豆腐,笑说:“都已经进京了,要改口喊了爹,苏鄞,姊姊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也没让你真把他当爹看,就当成亲戚,白家供你好环境读书,然后赤马候府给你安排前程,还给娘治病,你呢,则回报以功名,以后白家有困难,便帮上一把,虽然谁也不碍谁,但谁也不就着谁,这样就好了,当然,如果父子天性,你能打从心里爱他敬他,姊姊也是替你高兴的。”
“姊姊呢?不恨他吗?”
“恨一个人太费事了,对方不痛不痒,却搞得自己不高兴,何必呢,有时间恨他,我宁愿拿一样的时间来孝顺母亲,慈爱弟弟。”
白苏鄞想了想,“是我魔怔了。”
“你不是魔怔,是太认真,姊姊不正经,看事情反而简单——你给我好处,我给你好处,大家不用当家人,就当合作伙伴就行,你明年考贡士,不管有没有考上,至少都是举人的身分,赤马候一定会替你安排出仕,母亲更简单了,一定是一入府就开始调养,我们已经把好处都先拿了,不用怕他们耍赖,反而是白家要怕我们翻脸不认人。”
她没说的是,窦嬷嬷跟她讲,举人的身分是真的很好用,到时候如果白家真处处刁难容不下他们,随便找个富户寄住,那富户都会高兴得上天,不少穷困的圣子入京准备考贡士,都是拿着身分投靠不认识的富户,可跟准官爷有交情,那些富户都求之不得,全家上下以礼待之。
白苏芳看得出来弟弟对亲情有期望,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不像她,她前世看得多,幼年也对白二老
爷有印象,知道他谁也不爱,爱的只有自己而已,可是若因为苏鄞的出色,让他开始像个父亲,圆了苏鄞的亲情梦,倒也是好事。
为了让苏鄞开心,她绝对不会去戳破现实。
傍弟弟倒了茶,白苏芳笑说:“沈嬷嬷说,白家现在五个爷,读书最厉害的就是大爷白璁,但二十六岁了还只是个童生,但苏鄞你可是十五岁的举人,比那几个出色多了,能给二房争光,爹一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