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有两层意思,一嘛,你是村姑压根配不上皇室中人,二嘛,这官扶邕看上这么个村姑,到底长不长眼?
“回皇后,在哪里生长不是小女子能够选择的事,但是如今回到明府,父亲、母亲视小女子如掌上明珠,鹿儿心存感恩,有这么一场遭遇,砥砺了小女子的心智,小女子将来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有更多开阔的智慧可以往前走。”鹿儿恭敬的答道。
沈皇后抬手正了正发髻上的珠串,眼里透露着有意思的神色,并未生气,“好一副伶牙俐齿。”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她屈膝。
鹿儿心里甚是清朗,沈皇后这是想激怒她,还是纯粹羞辱她,想让她自惭形秽?
沈皇后笑了,那笑带着玩味,端起宫女手里的茶盏,用茶盖掴了掴茶沫。“本宫真是太坏了,怎么跟个小泵娘说这些。”
她慢慢把茶喝完,没再说什么,让宫人送她们出了甘泉宫,又搭上轿辇,直到上了自家马车,明老夫人一直没什么说话。
说也奇怪,她对从未来过的皇宫不好奇,看似混浊的眼却看着鹿儿。
离开了皇后面前,少女的神情还是一如往常,她那清亮的眼神,让明老夫人知道她没半点紧张不安,来到九五之尊的地方,没有紧张不安,也就意味着没有敬重和畏惧。
是她从小生长在穷乡苦地不知敬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也不想了,这个孙女聪慧伶俐,能和她佛经,聊园子里的花,说她在百花村的点点滴滴。
是啊,她还给她找来黄瓜,捣成泥,再加上蜂蜜调了,敷在脸上,说可以平皱纹,让皮肤变白,再来那天桑嬷嬷咳个不停,也是照她说的方子抓回来吃痊愈的。
这孩子懂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皇帝赐婚、赏赐、进宫谢恩,她没半点激动慌张,该睡到哪个点起床就睡到哪个点,该穿什么礼服,完全不必人操心。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个孙女比起其它几个都强悍。
察觉到她的目光,扶着轿辇走路的鹿儿道,“祖母?是累着了吗?”
明老夫人看了眼越来越远的皇城,几不可闻的说道,“姮姮,你这未来婆母看着并不是多好相处的人,往后你要真过了皇家的门要小心应对,才不会吃苦。”
“祖母说的话姮姮都记着了。”
明老夫人瞧着孙女没半点忧愁的小脸,“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祖母,孙女进去了,皇后是一国国母,她除了皇宫哪里都去不了,她要想折腾我,也得等我进宫才有机会,再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看僧面,好歹要看佛面,万不得已真遇上事,我也能应付的。”
她不奢望婚后官扶邕会凡事都能照看到她,他想出手就让他出手,无法时,她也能自己来。
自然,既然知道未来的婆母不好侍候,她少往人家跟前凑就是了。
明家老夫人坐着大殿下的辇进宫离宫,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后很快就知情,她只勾起冷笑,“还真是有心。”
那又如何?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第十八章 及笄嫁入邑王府(1)
两年后
三月的京城,桃色正艳,三月的热烈,全写在桃花枝上。
这一日,邑王迎亲,神骏的大马系着红绸,马上的官扶邕气宇轩昂,伴着敲锣打鼓声,声势浩大,吸引了无数的百姓围看。
队伍穿街走巷,到了明府大门外。
门口的石狮系着红球,门上挂着大红的灯笼,拦门的明家亲戚把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傧相三两步向前,你来我往,逗得观礼的人笑得阖不拢嘴。
大门外绘声绘影的热闹传到了浮扁院,全福人替鹿儿已经梳好了头,也绞了面,本就清灵白晳的脸蛋越发清透如玉,仔细抹上胭脂和口脂,娇俏美丽得就连替她梳妆的全福人都出神了。
按礼,明老夫人应该在远沁堂和那些来吃酒的姻亲太太们作伴,等着盛装的鹿儿过去给她磕头的,可家里就这几个人,她也不想摆那个谱,便来到浮扁院。
海氏也抱着三个月前刚生下来的儿子宇哥儿来看鹿儿,张嘴想说点什么,话未出口,眼眶却红了。
她和鹿儿做母女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是真心喜欢这个继女。
明老夫人轻啐了海氏一声,“姮姮好不容易才装扮好,你可别来招惹,要是招成了大花脸,我可不依了。”偏过头去却抹了眼角。
鹿儿目光温柔的看着明老夫人和海氏,还想说点什么,外面鞭炮响起,有人来说姑爷来催了,别误了吉时。
“这至少要催妆三次的呢!”嬷嬷说道。
催妆三回后,鹿儿跪在蒲团上给明老夫人和明澹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目光一片晶莹,她没顾上擦拭,红盖头就落了下来,目光所及只剩艳艳的红色。
因为鹿儿没有兄弟,没有人背她上花轿,也就将大门虚掩,放炮迎轿。
小绿、闵嬷嬷和乐乐扶着鹿儿出了门,轿帘掀开,喜娘扶着鹿儿上了轿,鞭炮声壁里啪啦在耳边炸开,呼吸之间都是炮仗的味道。
鹿儿坐直了身子,平静的看着前方,虽然除了喜帕的颜色,她什么也看不到,忽地,有人从轿子的小窗递进来一个小包。
她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六瓣葵花酥,每一朵只有拇指大小,却精致非凡。
鹿儿一早起来就没有消停过,肚子根本没什么东西,果然,还是她的小绿贴心,想得周到,知道要给她偷送东西垫肚子,她连忙放一个进嘴里,酥而不腻的甜味顿时缓解了她心中的焦虑。
左不过是换了间宅子住,左不过身边还得多个男人睡一起,那个男人骑着大马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所以,只要今天平平安安的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
花轿越行越远,忍不住丢下宾客跑出来的明澹红了眼眶,海氏见状,把儿子递了过去。
明澹瞧见白胖儿子咧着无齿的小嘴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拍拍他,再抬头,花轿已经去远了。
花轿里的鹿儿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到花轿四平八稳的落地。
她手里被人塞了红绸,边上喜娘低声引导着她跨过火盆,跨了门槛,一步步走入邑王府。
喜堂里热热闹闹的,都是乱糟糟的声音,盖着盖头的她反正什么也看不见,由喜娘引着拜了天地。
接着又晕乎乎的被人牵走,进了新房。
新房里似乎不少人,鹿儿在床边坐下,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红绸被收走了,喜娘欢喜的催着新郎官掀盖头。
忽然,她的眼前一亮,蒙在她头上的盖头被挑开,顺着秤杆往上看,视线直直撞进了官扶邕的眼里。
他漆黑的眸子倒映岀一身喜服的灺,头顶国冠,身披霞帔,腰系绢带,足抵绣履,满满都是她。
原来穿嫁衣的她是这个样子,好看得他眼睛都不想眨。
她一辈子都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女子是他的妻子,这种感觉在太好了。
鹿儿杏眸一弯,笑了。
旁边忽然就闹开了。
“哎哟,这么俊俏的王妃,王爷好福气啊!”
“就是、就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呐!”
接着从她的脚称赞到头,从肌肤称赞到身段,直到喜娘把酒盏交到两人手中。
鹿儿就挨着官扶邕,交杯时,胭脂香气袭来,激得他心中一片滚烫。
喜床上洒满了花生、莲子、红枣、桂圆,半生不熟的饺子端上来,鹿儿就着喜娘的手咬了一口,听她问“生不生”,她低声应了句“生”。
皇子大婚规矩多,好在,一样样礼数都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