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常盈仓主事心想,转运处就这样敲了一笔,他当然也要敲一笔,而且敲得更狠,说是石数不足,要杜老板想法子将石数补足。杜老板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塞了点银子,结果主事的不收,杜老板只好想法子回南州再调货,补足了不足的石数,也就是昨儿个才补足的。”
“而后,就是咱们在食堂时听人说的,他得按他搁在仓里多久的时间,按天数缴款,缴了款才能领货?”
“聪明。”
“他们到底打算向杜老板讹多少?”
“也没多少,按天算,一天一两,总共六十一天,共六十一两,另外再加看守费、清整费,林林总总的共一百两。”
迎春听到这儿简直想翻桌了!“荒唐!那些人是穷疯了,竟然拿起大刀划向百姓?”市井流言真假掺半,但如今当事人自个儿说的,还骗得了人吗?
“是啊,八成是穷疯了,横竖这笔钱杜老板是拿不出来了,他说了,他运了一百石的粳糯接上京,一石不过就是二两价,一石就是两百两,而他来回付的船费已经花了二十两,再加上转运处的二十两,还有四十两的船税,如今再拿他一百两,上京再付一次商税,他等于血本无归,假如他又迟了交期,牙行又会跟他要一笔违约钱,你说这不是要逼死他?”
“难怪他不想活。”迎春喝着米粥,不禁想以往她养尊处优,压根不知道百姓是如何为一日用度奔波,而漕运这条线上的陈规陋习肯定行之多年,被逼死的商贾百姓不知多少。“大人,您昨儿个夸下海口,眼前到底要怎么帮他?”
端出身分压人,大抵还能用,可如此一来,他的行踪就曝光了,到时候要查夏税恐怕就不容易了。
“横竖先走一趟常盈仓。”
“不会还要我留在这儿了吧?”
“嗯……叫声宇文哥听听。”宇文恭沉吟了下,煞有其事地说着。
迎春白晳的薄脸皮泛起一阵淡淡绯红,怎么她从不知道这家伙这么爱欺负人,该不会是小时候被她欺负得多,趁这当头想要一并讨回吧?
“嗯?”宇文恭笑眯眼等着。
虽说他极不满她昨儿个发未束就跑出去,不过那句宇文哥听起来还不错,他挺喜欢的,所再唤几声满足他吧。
第十章 提前曝露行踪(2)
虽说两人从未到过常盈仓,但是随便找个人问都能指引出方向。
常盈仓就位在卞江主道边,与转运处只膈了几条街,两人来到常盈仓前,大门敞着,门外有漕兵看守。
“这位军爷,咱们有事找主事,不知能否让咱们进去?”宇文恭客气问着。
“找哪位主事?”守门的漕兵不耐反问。
“张主事。”
“张主事还未上工。”
迎春听完,看了看天色,心想原来地方官这般轻松,都已经日上三竽了还未上工,想她以往总是四更天进宫……似乎是太勤勉了些。
“不知张主事何时才会进来?”宇文恭端着笑脸,好声好气地问。
“晌午过后再来。”漕兵手一挥,准备赶人了。
宇文恭拉着迎春退一步,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带着迎春离开。
“咱们真的就这么离开?”
“人不在,咱们硬闯也没用,倒不如到附近茶楼等。”瞧她的脸都晒红了,宇文恭干脆抽岀摺扇替她挡日头。
“你做什么?”迎春羞赧地拉下他的手,“别这样,我扮男装。”
知不知道这条街上人潮有多少?他这举措有多少人会瞧见?他脸皮厚,可也好歹替她着想一下,想想她到底承不承得起。
“唉,真不该带你来的。”
“我瞧起来像是没用的小泵娘吗?”不过就是晒点日头罢了,她只是肤白,所以一晒就红,不代表她弱不禁网。
迎春抬眼瞪去,余光瞥见对面走来的男人,正打算要拉着宇文恭侧身避开时已来不及,那人发现两人,快步上前作揖。
“宇文大人。”
宇文恭垂眼望去,见是王恪,随即漾起笑意,“王指挥使。”
“宇文大人怎会来此?”王恪面露惊喜的问。
“本是要回京了,可前往通江的路上收到友人的急信,所以就绕过来这儿,瞅着能不能给他帮上忙。”宇文恭心想都碰头了,既然躲不开,就找个好说词,要是能顺便帮上杜老板的忙是最好。
“不知道大人的友人是有什么麻烦?”
“天热,那儿有家茶楼,咱们过去喝点凉茶再聊。”
王恪随让身旁的侍卫开道,硬是让掌柜挤出了茶楼临窗的位置,一会功夫便上了凉茶和茶点。
宇文恭将茶点移到迎春面前,然后将杜老板的事说了一遍。
王恪听完,脸色忽青忽白,最终怒不可遏地道:“要真有这种事,卑职定会让那主事问罪!现在先让卑职将那主事给找出来。”
宇文恭摆了摆手,王恪随即招来心月复将张主事给揪来。
迎春喝着凉茶尝着茶点,听着王恪近乎巴结诌媚的口气,不禁想到当初应昭华嫁进王家后,王家人到底是怎么待她的,有这种两边倒的墙头草大伯子,想必日子不好过吧。
侍卫的动作俐落,很快就将张主事给带到跟前。
王恪声色俱厉地将杜老板的事给问过一遍,张主事吓得大呼是误会一场,保证立即将粮货送上船。
如此,两人连常盈仓都没踏进,未花分毫就摆平了整件事。
嗯……墙头草偶尔也是挺有用的。迎春如此想着。
“多谢王指挥使,我这就回去跟友人说,让他可以赶紧赶往京城。”宇文恭客气地朝他施礼。
王恪受宠若惊地还礼,“大人说这什么话,这是卑职该做的,这转运处到底也是藏污纳垢多时,偶尔敲打一下才不会扰民。”
“王指挥使说得是,我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要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卑职,尽避差人到船厂说一声便是。”王恪抱敬地将他送到茶楼门口。
迎春走在他身侧不禁道:“我鸡皮疙瘩快冒出来了,太恶心了,到底要目送到什么时候?”
“忍忍,这种货色总是喜欢将功夫作足。”
“可这么一来,你要怎么查夏税?”
宇文恭见前头的人潮又拥塞了起来,神色自若地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待漕船进来,咱们遇见的人会更多,既然被发现了,与其藏在暗处,倒不如明着干比较痛快。”
“问题是你只有一个人。”
“我不是还有你?”他佯诧道:“你不会丢下我吧?”
迎春皱着眉,觉得他这话一语双关,干脆不理他,省得麻烦,反正他心里有主意便成。
回客栈告知杜老板已经将事情解决,要他去常盈仓领货,杜老板激动得只差没有下跪道谢。
“不用多礼,只是有件事想要你忙。”
“只要爷说得出来的,再难杜某也定想办法相助。”杜老板热沮盈眶,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能遇到贵人相助。
“不难,只是让杜老板到了京城之后在京城多待个几日,就住进兴门客栈,把帐挂在宇文恭头上,直到有人去寻你为止。”
“这是要杜某做什么呢?”
“杜老板不用担心,只是希望届时你能上堂作证,道出卞下转运处和常盈仓的恶形恶状罢了。”
“这点小事杜某自能办到,只是不知道爷的名讳是——”
“宇文恭。”
杜老板乍听时只觉得这名字熟悉,既然到了京城吃住都能挂他的帐,还是为上堂作证,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忙太简单且非帮不可。
再三道谢了之后,杜老板才兴冲冲地赶去常盈仓。
回了房,迎春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就这般有把握到时候定能把犯人给押进京里问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