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骁把姜希福放下来,扶着她站稳,低声问她。“要不要扶你过去见齐庄主?你去年才见过他,他应该记得你。”
姜希福慢慢摇了摇头。
“也许记不得了。”
她不想去相认,也不想被齐金认出来。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用你父亲的名字可以提醒齐庄主。”
墨骁并不明白她的心情,一心只想帮她找到能依靠的人。
“……姜文魁。”她低着头轻声回答。
墨骁点点头,朝齐金的方向高声问道:“齐庄主,您有位挚友名唤姜文魁,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他?”
正在举杯敬墨华年的齐金突然间愣住,转过头,找到说话的墨骁,惊奇地说道:“姜文魁?我当然记得,他是我二十几年的老友,为什么忽然提起他?”
墨骁笑了笑,扶着姜希福的肩膀,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面向齐金。
“齐庄主,那他的孩儿姜希福您也一定还有印象吧?”
齐金一看到姜希福,怔了怔,惊讶地起身冲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
“贤侄女,果真是你!”齐金惊喜地喊。
墨华年听齐金喊“贤侄女”,脸色一变,目光锐利地扫向墨骁。
墨骁只当作没看见,但是小七却大惊小敝地嚷嚷起来一一
“原来她真是女的呀?我就说嘛,男孩子哪有那么细皮女敕肉的,果然真是女的,其实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小七抓着同伴说得口沬横飞。
齐金不知原委,只是一迳打量着姜希福,见她脸色惨白,身上穿着宽大的男子衣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
“希福,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爹娘呢?听你爹说要带你们母女俩到南方去,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齐叔叔,我爹娘都死了。”
她低声回话,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是眼眶渐渐泛红了。
“都死了?怎么会……”
齐金愕住,怔了半晌。
“本来……我也快死了,但是有幸遇到墨骁公子,他救活了我一命,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姜希福下意识地拉扯着衣角,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他的,脸颊微微羞红起来。
“墨骁公子,您真是希福的大恩人呐!”齐金深深向他行礼。
“齐庄主不必如此,我虽救了希福,但她如今举目无亲,没有依靠,不知齐庄主能不能收留她?”墨骁慎重地问道。
“希福是在下好友的独生女,在下当然愿意收留她。”齐金看向希福,略略思量后,笑问:“希福,齐叔叔没有女儿,如果你愿意,齐叔叔就收养你,以后你就当齐叔叔的养女好吗?”
姜希福咬着唇,脉脉瞧了墨骁一眼,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墨骁和齐金同时愣住,也几乎同时惊问一一
“为什么?”
“我要回报墨骁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垂眸,口中轻轻说道。
墨骁微怔,低声而坚定地对她说:“希福,我不需要你回报我,那不是我救你的目的。”
“我知道。”她深深吸气,鼓足了勇气说出口。“我想跟着墨骁公子。”
糟了,这下麻烦来了,墨骁心中暗暗叫苦。
“我不可能带你走,我已经有妻子了。”他强调。
“那就让我当你的奴婢服侍你。”
姜希福跪倒在他身前,深深叩首。
“那也不可能,我的妻子不会容许我把你带回去。”
墨骁急忙把她扶起来,阻止她的叩拜。
“奴婢愿意终身服侍主上和主母。”
姜希福身子极虚,这样一跪一叩就让她整个人晕眩得快要站不住。
墨骁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希福,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他无奈地看着她,硬一硬心肠,冷然道:“我不能带你走,你留在这里当齐庄主的养女,绝对比当我的婢女好,我爱我的妻子,带你回去会引起她的不悦,所以……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姜希福苍白的脸色仿佛更白了,接近死灰般的颜色,望着他的眼神寂寞中带着一丝悲哀。
这样的眼神打动了墨骁,他差一点想推翻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齐金活了一把年纪,多少看得出来姜希福对墨骁暗生的情愫,若是墨晓愿意带她走,那表示墨骁对她也是有心的,以后将希福收为侍妾便不是问题,可是墨骁却用妻子的理由婉拒了她,显然对她没有动心。
“希福,墨骁公子说得很明白了,你就留在齐叔叔的身边,当齐叔叔的养女吧,齐叔叔不会让你吃苦受罪的。”齐金低声劝她。
“当齐家庄的小姐绝对比当我的婢女好,是傻瓜才想跟我走。”墨骁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不用想着报答我,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只要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姜希福的表情苦涩。
“好了,我把你交给齐庄主了,将来你成亲时,记得请我来喝喜酒。”
墨骁笑得很阳光,露出洁白的牙齿。
姜希福回以苦涩的一笑,心头置上一层深深的哀伤。
“别总是愁眉苦脸,你要多笑一笑,能够活下来应该要开心才对,为自己多笑一笑,好吗?”
墨骁笑着说完,便转身挤进小七和同伴之间,与她分开了一大段距离。
姜希福看着墨骁离自己愈来愈远,微晃的身子仿佛随时会倒下来。
“来人,把小姐扶到屋里换衣服。”齐金回头吩咐婢女。
“我不要换。”
姜希福摇了摇头,双手揪住衣襟。
她不要换下他的衣服。
“这是男人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不合适。”齐金很纳闷。
“我不换。”姜希福坚持。
齐金看她的眼光有疑惑。
“既然不肯换,我叫婢女扶你进屋歇息。”
姜希福又摇了摇头,默默地在大殿的角落里坐下,静静地凝视着墨骁的一举一动,还有他和小七说笑对饮的样子。
齐金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吩咐婢女端肉汤过来,并要小心服侍她,随后便又坐回墨华年下首,陪墨华年痛饮几杯。
“齐庄主,我们一行人从东楚来到这里,一路上不管农庄还是小村落都几乎遭到洗劫,那是契丹人干的吗?”墨华年问道。
“有些是契丹人千的,有些是盗贼趁乱打劫,自从契丹人打过来以后,北晋国就陷入一团混乱之中,其实,北晋国已经灭亡了,契丹人正对我们发出招安令,要我们归顺。”齐金长长地叹了口气。
“招安令?”墨骁深感不祥,试探性地问:“齐家庄若被招安,也算逃过一劫,但不知道王宫那边情况如何?”
“王宫?”齐金沉吟地说:“契丹人一来就直接攻下王宫了,北晋王和王妃遇害之后,整个北晋国才会像炸了锅似的彻底大乱。”
“遇害?!”墨华年和墨骁同时震惊地喊出声。
正在享用美食的骑兵队一阵哗然,停下了碗箸,议论纷纷。
齐金这才突然想起王妃正是墨华年的女儿,连忙劝慰道:“墨节使请节裒顺变,王妃是因不愿受契丹人凌辱,所以才会自刎以保全名节。”
“自刎……”墨华年的神情落寞悲怆,呆滞了半晌,不悲反笑了起来,“这的确是樱儿会做的事,宁死也不愿受辱。”
两国交战,王室妃嫔几乎没有好下场,墨骁在前来北晋国前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见长姊自刎的消息,还是心痛得有如刀割。
“齐庄主,我长姊自刎是多久以前的事?”他极力控制着内心的伤痛。
齐金算了算时日,说道:“契丹人攻进王宫那天,是八天前。”
“樱儿已经死去八天了……”墨华年握着酒杯的手直打颤。“原来,在我们出发以前樱儿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