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便是京卫指挥使夫人杜氏,是个很有手腕的,将老太君哄得开心到交出中馈的高手,不过她和婆母倒不怎么对盘。”刘氏压低声嗓说着,然后拉着她上前打个招呼。
都蝶引心里忖着,老太君和张大老爷都宠着舅母,也莫怪张大老爷的妻子会不满,生出点嫌隙都算合情合理。
“见过舅母。”刘氏上前婷袅的欠了欠身,像个温婉的大家闺秀,礼仪动作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杜氏笑睇着刘氏,虽说她不怎么喜欢小泵子,但对小泵子张氏的媳妇刘氏还挺有好感的,刘氏出身鸿胪之家,尽避在朝中无举足轻重,但她举止合宜,进退有数,和那小泵子相比,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忖着,她和颜悦色地拉着刘氏,咦了声,问着:“这位是?”
“舅母她是蝶引,是公爹的外甥女。”说着,她拉着都蝶引。“表妹,还不赶紧跟舅母问好。”
“舅母好。”都蝶引随着刘氏称呼,行了个规制中的礼,垂首浅笑,姿态优雅。
杜氏不由挑起柳眉,余光觑了眼张氏母女,心里笑呵呵的。这女孩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这话套用在她身上是再适当不过的了,莫怪小泵子不待见了,这姑娘面貌姿态都是上上之选,又得斐大人疼爱,比照闺女月例供着,难怪小泵子不满,处处找碴。
上个月听说小泵子被遣去斐家家庙抄经,对外说是祭祖之日将近,小泵子一片孝心主动前往,可谁都知道分明是小泵子闯了祸,买通了人要毁都姑娘清白,却因为一场大火揭发恶行。
至于前些日子捎来的信,信上大篇幅写着都氏如何蛊惑斐大人,以致于斐大人罚她入家庙,甚至将闺女给禁足,母女俩过得生不如死。
横竖,就是一封向老太君讨救兵的信,教她瞧了都觉得丢脸。
“真是个标致的姑娘,许人了吗?”杜氏故作热络地拉起都蝶引的手。
“舅舅与舅母已替蝶引留心。”都蝶引噙着浅淡的笑,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杜氏见状,瞧她更是满意。“一会跟着我拜见老太君,老太君最喜欢像你这般貌美又懂礼的小泵娘了。”
“多谢舅母。”就她眼前的处境而言,能多个益己者都是好事。
杜氏正要再说什么时,突地听见有人笑喊了声舅母,抬眼望去,朝着张氏道:“小泵子,大姑娘来了。”
都蝶引回头望去,就见是张氏的大女儿,也就是乌玄广的正室斐泱。
斐泱盛装出席,一身喜气桃红,衬得粉颜红润,艳丽逼人。她一上前便一手拉着杜氏,
一手拉着张氏,又不住地对斐洁嘘寒问暖,笑脸迎人的说着体己话,从头到尾都没瞧刘氏和都蝶引一眼。
都蝶引倒也不以为忤,毕竟斐泱出阁前就不待见她。
她乖顺地垂着眼,直到一抹炽热的目光纠缠得教她忍不住微侧眼望去,惊见是乌玄度,她随即又别开眼。
他怎会来了?是随着他大哥夫妇一道来的?
算了,反正男女分席,只要她一直和大伙待在一块,他也不可能做出太出格的举措。忖着,杜氏已经热络地喊着人入席,她便垂着眼跟在刘氏的身边走,压根没瞧见身后乌玄度朝她的丫鬟弥冬微微颔首。
进了花厅,里头已经有不少女眷各自闲坐着聊天,刘氏拉着都蝶引跟在张氏后头,安分地垂脸候着,直到一些官夫人瞧见了她,从低声议论到举步走到她们身旁,对着张氏问——
“斐夫人,这位莫不是寄住在都督府里的那位都姑娘吧。”
都蝶引听着,不解她不曾在官夫人的圈子里出现,怎会有人识得自己。
“可不是?她是我那苦命姑子的孤女。”张氏扬笑回着,目光落在都蝶引身上是那般温柔慈祥,俨然视她为心头上的一块肉似的,教刘氏不禁暗赞好功力。
“长得可真是标致,莫怪神机营乌提督一见倾心。”有人如是道。
都蝶引心头一颤,没想到都督府里的流言竟然流传到外头。
跋在张氏开口之前,刘氏已经先发制人。“潘夫人,您这么说可就不对呢,我公爹视表妹为亲女,婚事早就替她定下,怎会有人胡说神机营乌提督一见倾心的事呢?婆母,是不?”话落,又笑吟吟地问着张氏。
如果她没记错,这位潘夫人管氏,是斐泱的闺阁密友,嫁了从六品的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到底是凭着什么关系混进今日的场合……还真是不难猜啊。
都蝶引明白刘氏是在替自己辟谣,心里一方面感激,一方面也因为刘氏的反应猜测,这流言恐怕是张氏或斐洁所为,就是为了逼她出阁。
张氏悻幸然地撇了撇唇,笑意随即抹上脸。“是啊,确实如此,那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故意造谣生事,坏我家甥女清誉,你们可得帮着辟谣,别跟着胡说。”
虽说她前些日子一直待在家庙里,可府里发生什么事,她岂会不知道?
这些话,就是她让人往外传的,透过大女儿在官夫人圈子里走动散布出去的。她也没什么恶心,不过是想成就桩良缘罢了,乌玄度要是知晓了,感谢她都来不及。
杜氏在一旁看着,哼笑了声便挽着都蝶引,道:“可不是吗?要不是早知道这丫头已经有了婚约,我早把人给抢来了。”虽然她不清楚乌玄度是什么底细,但这阵子朝中人人自危,有一半就是因为乌玄度。
据她夫君的说法,乌玄度行事果断,不留情面,在朝中独来独往,只与斐家走得近些,倒是个能相交的。可问题是,这可不算是良配,像这种在朝中树敌良多的人,只会累及家眷。
扁瞧张氏和那些官夫人的交谈,她便猜得出她脑袋里在盘算什么,不就是要逼得都蝶引出阁,而且还要眼见她嫁得凄惨落魄。
“是啊是啊,不说了,我得先去看看娘。”张氏见嘴上讨不了好处,便拉着两个女儿往内院走。
“一道走。”杜氏亲热地挽着都蝶引。
都蝶引感激地朝杜氏一笑,随着张氏母女一并进了内院,来到老太君所居的北院,刚好遇见拜完寿的斐家父子与乌玄广、乌玄度。
她垂着眼避开乌玄度总是不懂收敛的目光,就在踏进屋内时,便听斐泱笑得轻佻地道:“瞧,人家可是郎有情呢。”
都蝶引始终没吭声,当不知道她这话是与谁说。
“谁在说郎有情?”
房里传来老太君的声音,斐泱斐洁两姊妹便快一步踏进房里,双双跪在床前,又是撒娇又是说笑,逗得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
都蝶引微抬眼,这是她头一回见老太君,只见她发色全白,面貌苍老,可那双眼却是精烁清明,可见身子颇为健朗。
待张氏又上前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刘氏才上前说了几句祝贺的话。
“乖孩子。”老太君向来喜欢这进退得宜的外孙媳妇,夸了两句话,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地落在都蝶引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会,才噙笑道:“这位就是都家丫头了吧。”
都蝶引从容不迫地向前,朝她行礼,姿态端庄娴雅,不由教老太君微眯起眼。姑娘家在外讲究的是礼,从礼看出教养和品性,而规制中的礼更不是寻常姑娘能学会的,她能学得如此地道,看来行步侧身的各种举措都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练习才能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与之相较,她府里的女儿孙女,还没一个比得上她……忖着,目光不由轻扫过张氏和斐洁,怀疑这对母女信上所写,恐怕是加满了油添足了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