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真好。”
一点都不好。霍骥在心里闷声道,她的眼泪……烦人!
拿出书册,他递绐她。
笑容顿时凝结在嘴边,燕欣然接过书,低低地说声,“不喜欢啊?没关系……”她深吸气,拿出另一本,“这本肯定会喜欢的吧。”
那是珍本,《程武兵法十章》她跟父皇磨好久才要到的,这次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这本书在我柜子里放好久,都快长书虫了,年年晒挺麻烦的,如果你要就留着,不想要便扔掉。”
霍骥看一眼封面,心又狂热起来。
细细审视他的表情,没有欢欣鼓舞、没有麻烦生厌,他半句话不说,她猜不透他的心意,唉,这样的男人很难和他拉近关系呢。
不过,他终究是来了,就算只是一小步,至少她已经朝他靠近几分。
抬起小脸,欣然对他撒娇,“我好饿哦,从酉时等到现在……你可不可以请我吃饭?”
满是盼望的目光追着他,霍骥却咬牙狠心拒绝。“不。”
耸肩、吸气,在肩膀落下同时,她重新堆起笑脸,又道:“要不,送我回宫吧,夜深了,就算是公主也会害怕碰到坏人的呀。”
握紧拳头,霍骥二度发狠。“不。”
话丢下,他转身离开。
看看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欣然泪水滴滴答答掉得好厉害,一堆接都接不住的委屈像潮水似的把她给淹没。
欣然蹲,把头埋在膝间放声大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重新站起来,用袖子抹干眼泪。
她吸吸鼻子对自己说:“没关系,这么好的男人,受再多委屈都值得,再接再厉,勤奋不懈,成功一定会在眼前!”
她朝回宫的方向走去,脚底都磨破了,每一步都疼得厉害,瘸着腿、壮胆似的哼着歌儿,她抬起下巴,刻意笑得张扬,刻意假装不痛,她说着打气的话说服自己不失望。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看着她、陪着她,一路回宫。
最近总是想起陈年往事。
霍骥回来了,在叶云山上受重伤时。
那一世,他眼睁睁看着六岁的旭儿、暄儿死在眼前,看看欣然身首分离,刽子手的长刀再度举起、落下……
接着,他在燕历钧的皇子府里清醒,前世、今生所有的事在脑中翻搅,他回来了,他无声地哭着。
母亲以为他痛得太厉害,以为他愤怒母子俩被赶出霍家,并不是,他只是很伤心,非常非常伤心,他再一次失去欣然。
她也重生了,对吧?
全部的事,是从新婚开始改变的。
所以她不争不闹认下药一事,因为前世她的解释惹岀他更大的愤怒,所以她在桃林里没有哭喊叫嚣,只是冷静地要与他谈谈,所以她暗中设法,一心离开王府。
怎么能不走?她的心被他伤透,她的命因他失去,她亲口说过,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遇见他。
岂知,她的计划布置,被那群土匪破坏了。
她死去,却留下他,怎么办?他怎么还她一世恩、一世情?
“阿骥,父皇的圣旨很快就到了。”
燕历钧没敲门,直接冲进霍骥屋里,并肩作战两年,他们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满脸喜色地坐到霍骥身边,这天,他们已经等得够久了。
有燕历钧在,事事直达天听,少掉层层关卡,行事更加顺利,有前世经验,霍骥少走许多冤枉路,他拟定的作战计划受到吕将军重视。
与前世相较,倭寇早在他们进驻的第一年便几乎绝迹,留在南方的第二年,大部分时间是用来训练海军与边防战力。
通商口岸也陆续兴建中,有几家商行纷纷订制大船,准备大展身手。
他记得前世欣然也有两艘船,只是他不记得商号名字,对于她的事,他习惯漠视,那时候,他重视什么?
重视未来前途,重视梅家的恩惠,梅家投靠三皇子,他便跟着梅家作为燕历堂的助力。这个决定对梅家是正确的,因为最后云珊登上后位,梅家成为皇亲享一世荣华,但对他而言却是错得彻底。
燕历堂心胸狭窄,害怕有能力扶埴他上位的自己,也有足够能力颠覆他的政权,更何况燕历堂始终认定他的忠心源自于云珊的美人计。
他相信云珊肯定为自已说过话,但燕历堂……只怕云珊说得越多,自己下场越惨。
他冤、霍家冤、欣然冤,他的儿子更是冤得透顶!他的儿子……霍骥眉心紧蹙,他终究失去机会弥补。
“你收到太子的信?”
“对,父皇让咱们俩先回京,说后面还有重用,猜猜父皇打算教咱们做什么?”
莞尔,霍骥慢调斯理回答,“北辽。”
燕历钧大笑,掌心往他肩膀落下,“英雄所见略同。心里有想法吗?”
想到打仗,燕历钧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他是天生该在沙场征战的。
霍骥点头,在南方,他们哥儿俩打下响亮名号,现在大燕朝上下谁不晓得霍燕双将?
有那夸张的说书者,号称天庭第一战将杨戢曾赠他们一捧血,两人饮血后出生,因为骨子里有杨戬的血,自落土那刻便是战神。
此番回京,皇帝必当询问他们对北辽作战有什么看法,霍骥没看法,但有丰富经验,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册子丢给燕历钧,朝堂上他需要有人与自己一唱一和。
燕历钧只翻两页,眼珠子就射出光芒,抬眼重重一拳落在霍骥肩膀上。
“我就晓得你有做准备,可我也没闲着,喏!”他从怀里抽出个大信封,里头也装了不少东西。
“我先看看,返京途中我们再找时间好生商量。”
“嗯,顶多两天,太子会带圣旨到达。好久没和大皇兄聚聚,这次得喝个不醉不归!”
“来的人是太子?”霍骥惊讶。
前世送圣旨过来的是燕历堂,他奉命办理通商口岸事,因为皇差办得成功受到皇帝瞩目,渐渐在朝堂形或气候,晋身为太子人选。但……这次来的是燕历铭?
“对啊,皇兄还奉命办理通商口岸事务呢。”燕历钧回答。
大皇兄在信里说,这趟皇差是欣儿让他极力争取的,也许是欣儿想在海上贸易掺一脚吧。过去没想到欣儿这么有本事,短短两年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现在连海上贸易都不放过。
不一样了……
霍骥眉心微扬,确实不一样了,前世他剿寇立下无数功劳,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将,今生欣然给他一个更高的起点,如今的他已是三品将军。
前世的战役没有燕历钧的分,前世的大皇子没有入主东宫,更没有机会获得朝堂百官一致拥立,所以……都不一样了,对吗?
不一样,很好。
“皇上想攻打北辽,户部那些老家伙没意见?”
“有意见又怎样,这回北辽不仅仅是蠢蠢欲动,人家都开始集结兵力了,难不成要等到北辽打到京城,老家伙才肯把钱拿出来?”
燕历钧垗眉,他得意着呢,这回非要把北辽打得屁滚尿流,打得他们听到燕历钧三个字就吓得倒地磕头,大喊我错了。
“这倒是。”一个利落翻身,霍骥下床,“走,操练去,等太子过来,让他亲眼看看现在的南方军队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燕历钧击掌,大喊,“就是就是。”
长臂攀上霍骥肩头,两人笑嘻嘻出门。
第六章 避不开祸事(1)
皇帝没在宫里请客,他刻意微服出巡在聚缘楼请燕历钧和霍骥吃饭。
这是自家丫头开的酒楼呢,当爹的不捧场,要教谁捧场去?
虽说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可他不是那等迂腐皇帝,国家要强,靠的不是兵而是富,百姓口袋里装满了银子,天天吃香喝辣,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哪个人会闲到想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