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闹到最后还是让人出门请大夫。
偏偏大夫一个个都说没救,这时大夫人想起陆大夫。
大夫人本打算让陆大夫喝喝罚酒,这会儿天时地利,当然得让人来请,倘若陆大夫把人医死,自有老爷寻她麻烦,若是把人救活,大夫人自也不会让她好过。
总之,陆大夫今儿个这关,难过啦。
“什么情况?”陆溱观问。
小丫鬟满脸泪水,呜咽道:“我们家太太怀有九个月身孕,可肚子撞上桌角,流了一地的血。”
康掌柜经验老道,忙问:“没请大夫吗?”
“请了请了,都说没救,求求陆大夫救救我们家太太吧。”小丫鬟当场就要向陆溱观下跪磕头。
见她如此,陆溱观道:“我去看看,不过得先绕到秋水胡同一趟,我需要手术工具。”见陆溱观应下,康掌柜心急如焚,没听见旁的大夫都说没救吗?这会儿来请陆大夫,肯定是要让她顶缸的,躲都来不及,怎么能够当面撞上?
康掌柜把陆溱观拉到一旁,低声劝道:“别去,钱大夫人不是善荏,知府大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管救活救死,你都讨不了好,恐怕连家里都要受到牵连,上回七宝美髯丹的事已经结下仇,这会儿……要不、你装晕……”
紫鸳见状,目光一闪,朝外喊人,不久,两名衙役冲进门,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抓住陆溱观的手臂,把人给架上马车。
这阵仗哪是在请大夫,根本是押犯人,康掌柜急坏了,连忙同伙计交代几声,出门寻东家去。
秋水胡同离济世堂并不远,没多久功夫就到了。
陆溱观下车,进屋拿手术工具,顺手拉住采茵,低声道:“我得去钱知府家接生,看这情况,怕是会出事儿,知府家是官家,咱们不过平头百姓……你和魏旻带阿璃和水水去王府,有王爷在,能保你们不出事。”
“姑娘呢?”
陆溱观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只是剖月复产难不倒她,就怕有其他状况。
“姑娘,我同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月兑身容易,要是连你都搭进去……”她摇摇头,握紧采茵的手道:“告诉魏旻,万万不能冲动。”
两人不过多说几句,紫鸳已经在外头喊人,陆溱观飞快朝采茵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采茵眉心微蹙,怎么就在这当头呢?
没有太多时间让陆溱观思考,妇人情况相当危急,再耽搁下去,母亲和孩子都难保。她迅速让人熬煮麻沸散,孕妇喝下后,留两个产婆在屋里帮忙,消毒、开刀……手术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幸好母子均安,妇人的脉象平稳,且孩子个头不小,当洪亮的哭声响起,屋里屋外一阵欢呼。
缝合好伤口,产婆帮着把床铺整理干净,陆溱观替妇人再号一次脉,斟酌再三,开好药单后,走出屋子。
老夫人坐在上位,手中抱着甫出生的孙子,笑得嘴都阖不拢,钱大人在一旁看着,也是满脸神采飞扬,钱大夫人却神情阴沉,想杀人似的,在她跟前伺候的丫鬟无不战战兢兢。
陆溱观道:“钱大人,产妇的状况危急,别无他法,我只能剖月复取子。”
闻言,钱大人心惊胆颤,肚子都剖开了,人还能活吗?那是他的婉儿啊,他声音微颤地问:“那婉儿她……”
匆匆过来,陆溱观对钱府里的阴私事儿并不清楚,但是光看钱大夫人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她也能猜出大概。
“虽然产妇因之前耽搁太久、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但幸好底子不错,我已写下药单,烦大人派人抓药,两个时辰喝一剂,若到明天早上都没发烧,就没问题,至于身子,待伤口癒合之后,再慢慢调养即可。”
钱大人满心佩服,这样子还能活,果真是神医!
“伤口要多久才能癒合?”
“八到十天就能拆线,不过这回产妇毕竟是动大手术,若是以后还想要孩子,至少得隔三、四年。”
意思是以后还能再要孩子?钱大人喜出望外,与母亲对视一眼。
老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婉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母子对话间,两道怨毒目光毫不客气地射向陆溱观,钱大夫人痛恨陆溱观坏事,恨不得将她撕碎。
钱大人拱手长揖,道:“多谢陆大夫救命之恩。”
陆溱观不卑不亢地道:“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会守着产妇。”
“多谢陆大夫。”
“还请大人尽快派人煎药。”陆溱观交代完毕,走回屋里。
没多久,丫鬟送来晚膳,陆溱观草草用过后,让人撤下。
不多久紫鸳进屋,手里端着盘子。“老夫人说您要守夜,命奴婢送来点心茶水。”
“多谢姑娘。”
“陆大夫客气。”客套几句后紫鸳离开。
陆溱观尽心,每隔两刻钟便为妇人号脉一回,直到过了子时,确定妇人情况稳定,她才坐回桌边,用了些茶水点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了一天,她感到累极、倦极,迷迷糊糊间,她趴到桌上。
她很想睡,但脸颊贴上凉凉的桌面的那一瞬间,她脑袋里突如其来冒出一个念头,顿感惊诧,她用力拍了几下脸颊,强迫自己清醒。
不对劲!若是疲惫过度,不会脑袋发胀、双脚出现麻痹感,所以……
陆溱观颤抖着双手,打开壶盖,细细辨闻气味……该死,茶水里加了料。
她想扬声唤人,不料身子发软,随即整个人摔跌在地上。
声响传到屋外,等在外头的紫鸳轻轻撩开帘子往里探头,发现陆溱观昏迷,她蹑手蹑脚地进屋。
她从怀里掏出纸包,将白色粉末混在药汁中,取调羹搅拌均匀后,一手掰开床上吕婉铃的嘴,一手拿着调羹,准备将药喂进去。
此刻,一抹黑色身影咻地钻进屋里,紫鸳没看见对方是怎么动手的,只觉得身子被轻拍两下,紧接着就动弹不得了。
他冷冷地看了紫鸳一眼,把陆溱观抱起,按了她身上几处穴位。
陆溱观缓缓醒来,看见魏旻,心情稍微放松下来,问:“你怎么在这里?”他没回答,但目光坚定地望着她。
是采茵吧,那丫头心细,肯定是怕她出事,才让魏旻暗中跟着。
她用力睁开眼皮,看见紫鸳,略一思索便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幸好有魏旻和采茵,否则她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陆溱观轻声道:“医箱里,第二层,紫色药瓶。”
魏旻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坐到椅子上,在药箱中找到药瓶,倒出两颗药丸,放进她嘴里。
力气渐渐恢复后,陆溱观定睛望向紫鸳,事已至此,钱大夫人仍不歇手?她叹了口气,吩咐道:“魏旻,喊人进来。”
魏旻把药瓶和紫鸳带进来的药粉都收进怀里,走出屋子。他喊人的方式特殊,弄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后,没多久钱大人、钱大夫人以及几个丫鬟嬷嬷便陆续进来了。
东窗事发?钱大夫人整颗心沉了下去,脑子飞快转动,她得找个说词把自己摘出去。
魏旻指指桌上的茶水说:“有毒。”再指指床沿的药汤道:“有毒。”
在场的都不蠢,眼看陆溱观虚弱无力地趴在桌上,而魏旻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已经把事情给解释得清清楚楚。
然一个丫鬟怎敢用药害人,自然是主子下令。
只是钱大人脑子清楚,心却清楚不了,他这几天就要返京述职,若是传出后宅不宁的事儿,肯定会影响声誉,这种事只能捂着掩着,万万不能张扬,若是让他们离开……
他的视线落在陆溱观身上,虽说她医术了得,又救了婉儿和儿子,可是为着前程……钱大人不过目光微闪,魏旻已经感受到杀意,他一语不发,背起姑娘的药箱,打横将陆溱观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