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现在有人做得比她更好……或许让让路,教每个人得偿所愿,是更好的做法。
“听话,同我去跟娘道歉,明日与我们一起进相国寺,好吗?”程祯苦口婆心地劝道。
“去相国寺和留在庄子有什么差别?不去了。”陆溱观摇摇头,好不容易闹出来的机会,她怎舍得放弃?
“当然有差别,你可以见见智通法师,你们很有话聊的。”他仍试着说服她。
是啊,他们总是在聊岳母,天底下有一种人,即使已经不在世间,仍旧教人怀念,岳母就是,只不过……
陆溱观浅笑道:“是婆婆让你来的吧?她担心智通法师没见到我,明年不给程家下帖子?你请娘放心,马氏有本事替她弄来的。”
“为什么要这样?你是个聪明人,很清楚拍板叫阵只会让情况更复杂,难道你还不觉得辛苦吗?为什么要憋着劲儿,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
原来他娶马氏,是她憋着劲儿,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原来马氏的权谋算计,是她憋着劲儿、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原来她让出丈夫、让出位置,都是她逼得自己?
怎么办,好想笑呢……怎么她会一个劲儿地逼得自己无路可退?
缓缓叹了一口气后,陆溱观抬起清澈明亮的双眼,道:“阿祯,我们和离吧。”
她的话像把利刀刺进他的心,痛得他快无法呼吸。
“你说什么?不!不许、不可以,快把这个念头丢掉。”他这样喜欢她、爱她,他要她在身边一辈子。
“我们写过和离书的。”
第一章 这样的爱不要也罢(2)
对,未成亲先写和离书,那时陆溱观担心婆婆给程祯塞侍妾、通房,虽然父母双亡、无助孤单,她仍犹豫着不敢嫁进程家,于是他允诺,若是身边有其他女子,便许她和离。
可他现在身边的不是侍妾通房,而是平妻,一个地位权势都比她高的平妻。
程祯望着她,他理解她的伤心,两年来他亲眼看着她的退让,她不是那种会争会抢的女人,她只会默默地、慢慢地让自己死心。
她对他死心了吗?不,他不接受!
用力将她抱进怀里,程祯急道:“不要这样想,千万不要,我们约定好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忘记了吗?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为了我……再忍耐几年好吗?到时候,我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是我的妻子,我心里唯一的妻子。”
他微微颤抖的声音,酸了她的心。
就是这份理解,让她在马茹君进入程家后,仍然咬牙留下,可是这一天天过去……瞧,她都快不认得自己了呀,哪是她逼得自己走投无路?而是程家不给她路走。
他并不知道马茹君嫁进程家两年都未怀上孩子,正谋划着要把水水带到膝下养育,她什么都可以让,唯独女儿……那是她的命。
“程祯,算了、好吗?”她闭上眼睛,眨出两滴泪水。
这两年来她几乎要流干了泪水,她知道哭泣无济于事,但在这当下,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了。
她一点一点地赔上自己,直到再也赔不起,只能放弃,这里的路已然堵死,她必须另觅活路。
“不好,我们约定的诺言,你必须做到。”程祯心焦,紧紧搂着她,泪水从眼眶滑落。
看他像个孩子似的耍赖,陆溱观轻叹。“可你已经违约,我怎能继续?”
“能的能的,只要你包容一点、耐心一点,只要你再多等我几年。”
“你怎么能肯定,在程家后院,我还能再活几年?”马茹君已经连脸面都不顾了,接下来会做出什么都不令人意外,陆溱观无法相信她是善荏。
“会的会的,要不,我请娘开口,让你和水水留在庄子上,马氏看不见你,自会消停。”
陆溱观觉得好可笑,也好可悲,怎地他想出来的办法,只能是委屈她?她天生就该受尽委屈吗?
曾经她也是爹娘的期盼,是爹娘百般呵护的掌上明珠,谁知她没有展翅高飞,却失足坠落在程家屋檐,她只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吗?
见她笑,程祯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
他知道她的心最软,最见不得他难受,她会为了他一忍再忍。
“相信我,总有一天,你受到的委屈都将得到补偿。”他信誓旦旦地道。
没有点头或摇头,她只是再度笑开,因为他总是以自己的想法来忖度她。
“阿观、信我,我会给你争个一品夫人诰命,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站在世人面前,让所有人都晓得你有多幸运。阿观,信我、好不好?”
幸运?这两个字再与她无干。
陆溱观没有回应他,转开话题,坚持地道:“我不去向婆婆道歉,我留庄子上等你们回来。”
“好,不想去就不去,我以此为借口,让你一直留在庄子里,好不?”
哪能呢?他把马茹君想得太简单,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嗯。”
“你最喜欢这处庄子,对不?”
“对。”这是爹为娘买的,有一份情,还有她满满的童年回忆。
“往后,我会尽量拨时间来看你和水水。”
她仍然笑着点头,任由他去筑梦。
“没有人挑剔生事,你们可以过得自由自在。”
“是啊。”自由自在……她已经开始心生向往。
她的一再附和让程祯心满意足,他相信问题就此解决,他很高兴能够打消她要和离的念头,他发誓,自己说的话绝对会实现。
水水睡着后,陆溱观最后一次提着灯笼逛着庄子。
未成亲之前,她与程祯经常在这里流连,他作文章、她读医书,累了,就牵手走进梅林里散散步,这里有许多他们年少时的记忆。
那时她很高兴自己和娘同样幸运,能遇见与爹爹相似的男人。
娘曾经警告过她:对前程有大野心的男人,不会专心待你。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哦,想起来了,她说:我宁可让他的前程做我的对手,也不想要另一个女人成为对手。
是她的坚持笃定,让父母为自己订下这门亲事。
谁晓得,他的前程竟会和另一个女人牵扯在一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马茹君和陆溱观一样睡不着,自从亲眼看见程祯和陆溱观一起走进屋里之后……
还以为程祯被自己迷得晕头转向,早已忘记糟糠之妻是什么模样,谁知道他们只是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行事,背着她,不晓得秘密聚过几百次。
不服气啊,她是这样的高贵优雅,家世是如此优秀杰出,她甚至比陆溱观年轻貌美,她请旨下嫁,程祯不该感激涕零吗?不该回馈全心吗?怎么可以和陆溱观暗渡陈仓?
他们进去那屋子将近半个时辰,出来之后,程祯志得意满、满脸笑意,绝口不提让陆溱观向婆婆道歉的话。
她本已做好打算,一旦陆溱观道歉,便以她满月复怨怼为由,说她不适合教养女儿,为免水水长大后将程家上下当成仇人,要将水水养在自己膝下。
她不相信做到这等地步,陆溱观还能不言不语,假装贤良,而只要陆溱观一有所动作,她有得是办法让她身败名裂,被逐出家门。
是,她最痛恨陆溱观这点,她早已备妥十八般武艺等着与她对招,谁知她一招都不接,一退再退,不论她怎么苛待、怎地作践,她只是关起院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让她想下手,也找不到机会发挥。
一山难容二虎,马茹君虽自甘为平妻,可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她岂真能允许旁人分利?
自从进入程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便计划着让陆溱观彻底消失,可对方怎么就那么能耐,像野草似的,怎么都无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