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别提,那两个月,她真真正正的惹恼了他。
原以为自己不在意,对他来说,她只是个棋子。
他带着她给的平安符,他挂着她送的老银锁,他对她处处优待纵容,只是为了给人看,给那些想找他弱点的人看。
人们想要找他的弱点,他就给他们一个。
谁知道,当她莫名其妙开始闪躲他时,他却恼了,真的怒了,万般的不爽充塞在心中,不只因为她坏了他的计画,不只因为她浪费了他的时间——
她怎么敢?!
可她就是敢。
耙躲他,敢突如其来的来找他,敢买他一晚上。
说是买,但他和她都很清楚,那只是借口。
她想把身子给他,想偷尝禁果,想知道那滋味。
那是太大的诱惑,在听到她开口之前,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想要得到这个被他当做诱饵的女人。
她要给,所以他拿了。
如他所料,她是处子,从来未经人事,娇女敕如朵才要盛开的花。
他不该摘取她,蹂躏她,吃了她。
可他没办法拒绝,他想要,很想要,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却从来未曾受哪个女人这般吸引。
还以为,她如此这般,是有所求。
他是周庆,人都知道他有权有势,周豹在年前称病之后,在这座城,什么也得他说了算。
她爹是商家,富得流油,她虽不得宠,却也做起了买卖,他还以为她想要他报复她后娘,想要他折磨她亲爹。
她想用他?可以,他让她用。
那一夜,他彻底的要了她。
天快亮时,她穿上衣走了,下床时连站都站不稳。
他等着她开口要求,和他要些什么,求些什么。
女人都是这般,男人也是这样,她也不会不同。
他等着。
可她什么也没说,只穿上了衣,梳好了发,戴上了小帽,从暗门走了。
他继续等着,等她送信来,等她派人来要,要那一夜的代价。
一天两天过去,五天十天过去,他什么也没等到。
一个月后,他才从墨离那儿听闻,她要嫁了——
“你说什么?”
“温家为闺女安排了一门亲事。”墨离缓缓的道:“终于,为她安排了一门亲事。”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猝不及防,心口猛地一缩。
“亲事?”
他抬眼,瞪着墨离。
“是的,亲事。”墨离淡淡说:“再过一旬,温家大小姐就要嫁人了。”
嫁人?那女人要嫁人?
“嫁谁?”因为错愕,他冷着脸月兑口就道:“她二十三了,是个老姑娘了,还没缠足,谁会要她?”
“扬州首富。”墨离眼观鼻,鼻观心的说着。
闻言,他脸更冷。
“我以为,那家伙的儿子是个痴儿。”
“是,他是痴儿。之前也不是没娶过,但嫁进去的媳妇,死了两个,疯了一个。”墨离垂眉敛目,面无表情的开口:“吴家老头想传宗接代,痴儿若不济事,他就自己提枪上阵,那老头在床上的癖好不好,就连青楼的姑娘都怕了他,之前那三位嫁进去的,谣传都是被他逼死逼疯的,但他给了钱封口,把事情压了下来,只是话还是传了出来,再没人想把闺女送进吴家,这回温家帮女儿安排这门亲事,是因为姓吴的把运河的生意让了出来。”
一瞬间,既怒且恼。
因为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什么也不要。
她唯一要的,唯一做的,是在成亲之前,先把自己给了他。
因为,这是我想要的。
她说,这么说。
我想要你。
这城里,人人都想他死,只有她要他活着。
这世上,没人真的喜欢他,即便墨离人在这儿,也是迫不得已,要不也不会等到这当口才和他说。
墨离此刻会提起,也是为了要他把她这颗棋捡回来用。
人人对他都有所图,有所求,可她却不是。
她不是。
我想要你。
她说,直视着他的眼,定定的说。
那不是谎话,只是他以为她有所图谋,想图别的什么,想拿自己的身子换取什么。
结果她什么也不想要,只是要他。
等他回神,他已丢下墨离,上了街,穿过了大半座城,找到了那个女人。
那不是太难的事,他知道温家大宅在哪里。
温家的家丁武保,都是废物,要闪过他们,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包别提,夜已深。
在那深宅大院中,那女人端坐在一小院的厢房里,就着灯火,俯首在桌案上振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
她脸上未施脂粉,身上也只着素白的单衣,一双美目低垂着,看起来莫名宁静。
她在外跑跳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人们茶余饭后,多爱乱嚼舌头,谈论八卦,而打听消息,更是做生意商家的基本功。她一定知道吴家的情况,听过那老头的癖好。
他不知这女人在想什么,不知她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站在那座小院的阴影里,他观察着她。
她这院落极偏僻,很小,几步就能到底,地上的石砖明显裂了,非但墙角长着青苔,屋瓦上还生着杂草,她那房里,也不见有丫鬟随侍在旁候着。
这女人,还真是被她后娘欺凌得可以。
明明是再过几日的待嫁闺女,她这儿却万般清寂,没有丁点喜气。
春的夜,有些冷凉,她屋里也没暖炉,他能看见她吐出的每一口气,都化成了朵朵白烟。
他看着她搁下了笔,看着她盖上了印,看着她洗了笔,看着她自个儿收拾着桌面,自个儿走到一旁,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拉出一红泥小炉,用火石点了火,放了几块煤球进去。
她动作异常熟练,像是早已做过许多次。
生好了火,她拿来茶壶搁在上头,烧着水。
等水热时,她坐在床边,月兑下了鞋袜,揉着那光洁的脚丫,然后将它们凑到了炉边烤着,一边将长发全放了下来,从枕下掏出一把木梳梳着她的发,将那乌黑的长发梳开来。
他记得她的发在手中的感觉,记得她身上的香味。
为了扮男人,她不再在身上擦香粉,也不曾抹过香油,可他却仍闻得到她身上的味道,那干净的、柔软的,只属于她的味道。
未几,她放下了梳子,回身又掏出了一盒雕着牡丹的堆朱剔红和手镜,那朱红的盒子小小的、圆圆的,只有她掌心那么大。
他知道那是什么,迎春阁的姑娘,人人都有好几个。
她将它打开,迟疑了一下,对着手镜,伸出小指沾了一些,抹在唇上。
她看着镜里的自己,有些怔忡,跟着又红着脸用手背将唇上的胭脂抹去。
那张小脸上,怔怔忡忡的,有抹说不出的神情,教他再忍不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来到窗边。
察觉动静,她匆匆抬首,看见他,她吓了一跳,小脸飞红,忙将手里的胭脂盒和手镜塞回身后枕下。
他瞅着她,她看着他,迟疑着,半晌,她下了床,赤脚来到窗边。
“你……怎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窗台里的女人,没穿鞋,没戴帽,又散着发,让她看来比平常更娇小柔弱。
她身上那柔软的味道,悄悄的盈在鼻端,他听见自己开口问。
“我听说你要嫁人。”
她僵住,有些不自在的道:“嗯,我要嫁人了。”
“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样的人?”
她沉默着,然后才开口。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要嫁?”
她瞪着他看,半晌,才又哑声张嘴开口。
“父母之命,不得不从。”
他眼角微抽,只道:“这世上,没有不能打破的规矩。”
瞅着他,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我知道。”她瞅着他,说:“你说过,你说的我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