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堂外,她轻敛眼睫,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些许白雪,才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她刚进祠堂,族长便拧眉道,“跪下!”
邵紫兮却恍若未闻,仅朝众人微微一福,“紫兮见过族长、族老们。”
她的叛逆之举让族长越发愤怒,再次低斥,“我让你跪下!”
“紫兮不明白为何要跪?”她眨了眨一双水雾杏眸,表情似是十分不解。
见她装傻充愣,族长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一旁的邵铭诤已发话了。
“紫兮,族长有些话要问,你且跪下。”
邵紫兮望向那打小就对她不亲近的爹,见他眼中闪动的光芒,思索了会儿,才缓缓跪下。“是,女儿听爹的。”
祠堂不住人,没有地龙,也不烧炭,今日因众人齐聚一堂才烧了火炭,却也逼出地上的寒气,邵紫兮这一跪,寒气上窜,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邵紫兮虽跪下了,族长依旧不悦,本想直接定罪,可想起邵铭诤方才的话,他只能耐下性子,沉声问道:“邵紫兮,你可知罪?”
这话让邵紫兮有些想笑。
这人真以为他是县老爷不成?居然一开口就是句经典台词。
想归想,她可不敢笑出来,只能继续装傻,一脸的无辜。“紫兮不懂犯了何罪,还请族长明示?”
见她装傻,族长拧眉,但还是将罪证一一列出——
“你落水失踪,本不怪你,只能怪那救你之人,有人亲眼目睹那人救起你后将你带入青楼,邵家女一向贞洁,你既进了那肮脏之地,不论是否还是清白之身,都如同失了贞洁。
“若你还知廉耻,还懂得家族荣耀,就不该回来,可你不仅回来了,还若无其事、大摇大摆的回来,彷佛就是要将此事召告天下一般,你可知你的行为已让家族蒙羞,成了众人笑柄?!”
想到外头的传言,族长可是气得不轻。
原本他还挺喜欢邵紫兮,虽说她性子略微孤僻,不喜交际,才名也不显,可她长相出众,有沉鱼落雁之姿,个性又乖巧温驯十分听话,最重要的是,她本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后,光是这点,他就不可能不喜欢她,毕竟这可是邵家的第一个皇后呢。
可谁也没想到在大婚前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本以为属于邵家的太子妃之位要飞了,哪知峰回路转,最后太子还是娶了邵家女。
虽然邵紫菀与其姊相比,不仅容貌差了一截,个性也不够大气,可只要她是邵家女,其他都不重要。
邵紫菀成了太子妃,这份荣耀让邵家众人十分欣喜,这代表邵家的地位将更上一层楼,谁知在太子大婚的隔日,失踪的邵紫兮反倒回来了,不仅回来,还乘了辆富丽堂皇、珠光宝气的大马车,大摇大摆、招摇饼市的回来。
她这一回来,整个邵府像是炸了锅。
失踪了整整两日,别说是户部尚书的千金了,就是寻常女子都为家族不容,她不低调就罢了,还如此高调,更别提她回来不到半日,她从青楼出来的流言便传遍整个凤城,她这番作为,无疑像个巴掌,打醒犹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
必于这点,邵紫兮本人也很无奈。
她当然知道要低调,可救她之人似乎不这么想,不仅派了辆闪瞎人眼的华丽马车送她回府,还让人在她家门口大喊要人来接她。
谣言会传得沸沸扬扬,和那人这般作为有很大的关系。
想起昨夜送入她闺房的字条,她抿了抿唇,轻声说:“紫兮不知,紫兮只知,救我之人并非外头所传的青楼之人,送我回来的马车也并非是属于那种地方的。”
“那你倒是说说,是谁救了你?”族长看着她,冷冷问道。
如果可以,他自是希望外头的传言是假的,但不提其他,她从青楼出来的这事,压根儿假不了,他会这么问,也是因为邵紫兮是邵铭诤的嫡长女,即便知道他不待见这个女儿,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
然而邵紫兮却是不语。
救她的人?不仅众人不知,就连她自个儿也不晓得。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算他此时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再说,那人是个男子,在这动不动就得以身相许的年代,她可不敢说出救她的人是个男人。
包何况,她要求那男人救她并保她名声不损,第一点,他做到了,第二点,却是迟迟没消息,直到昨夜她才收到一张字条,要她什么都别说,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
所以,她只能沉默。
可她的沉默,却让众人的目光更加轻蔑。
见她不语,族长一双眉拧得更紧,“别说老夫不给你辩解的机会,机会已经给了,你不把握,那么今日我就以族长的身分宣布,邵铭诤之嫡长女邵紫兮,于明日送入庵堂,终生不得再入邵家门!”
这话一出,等于是将邵紫兮逐出邵家,也让一直未开口的邵铭诤眉头微拧。
看着在寒冬里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的女儿,以及那与发妻越发相像的脸蛋,他心一痛,就要开口。
一旁的曾萍儿早在邵紫兮进门后就仔细观察邵铭诤的神情,察觉到他的不舍时,抢先出声——
“族长,紫兮毕竟是老爷的嫡长女,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不如就在府中修个家庙,让她带发修行如何?”她一脸不舍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邵紫兮,替她说情。
这一番话,让邵铭诤微拧的眉松了松。
他本意是将女儿送到庆州,那儿离凤城远,待风声过后,再寻个好人家将她嫁了,曾萍儿这番话虽不是他要的结果,可比起被送去庵堂终生不得踏入邵家门一步,也算是好结果了,待时日一久,他再想法子将女儿送去庆州也是可行。
毕竟同床共枕十数载,邵铭诤眉头一动,曾萍儿便能将他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自是赶紧阻拦。
想把邵紫兮送走?
看着邵紫兮那张与她生母越发相似的脸,曾萍儿脸上闪过一丝狠毒。
她也不想留下这狐狸精,可她若不发话,这几年经营的形象可就毁了,更何况,那人的交代,她还得完成……
闻言,族长拧眉,看了眼邵铭诤的神情,正要开口,就见邵紫兮讽刺的弯起唇,轻声说——
“族长,我还是一句话,我没罪,我不会去庵堂,也不会去家庙,我邵紫兮,是邵府的嫡小姐,哪儿都不会去。”
她还不至于没骨气到让仇人帮她说话,更何况曾萍儿也不是帮她说话,她若是认罪,被送入府中修的家庙,她亲爱的继母要对她做什么时,岂不是更好下手?
所以她不会认!她忍了一辈子,却换来那样的下场,这一次,她不会再退让,她要争取自已的利益。
“你!”她的不识好歹让族长大怒,大手一拍,站了起来,“来人!把人给我绑起来,送去城外的尼姑庵!”
这话让曾萍儿一喜,见邵铭诤双眉紧拧,欲要起身,她嘤咛一声,身子一软,倒在一旁的邵紫颖身上。
“娘、娘您怎么了?!”邵紫颖早先被邵紫兮那贱人打了几巴掌,正幸灾乐祸的看着戏,见自家娘亲突然厥了过去,大惊失色,这一叫喊,喊住了邵铭诤。
“这是怎么回事?”扶着妻子,邵铭诤拧眉,顿时有些分不开身。
就在这时,一干仆妇已进了祠堂,挽起袖子,便要将邵紫兮押走。
邵紫兮抿着唇,双拳紧握,正想着大不了不当这邵府小姐,打算离开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斥——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本郡主的好姊妹送去当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