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他淡应一声,原是清贵俊雅的气质在这一瞬竟是莫名地令人畏惧,何勇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别以为装深沉,我、我就会怕你……”何勇脸色有些泛白,仍是硬着头皮低吼道:“我喜欢豆豆很久了!”
“我知道,你也爱护她。”他眉抬也未抬,沉静中自有风雷隐隐。“也因这个缘故,所以我不会对你如何。”
“你——你想怎样?”不对,问错了。“你、你以为你能对我怎样?”
“不知道。”他微微一笑,“但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想知道……我究竟能对你怎样?”
何勇越听越是寒毛直竖,却是怎么也不甘心自己居然被个小白脸给恫吓住了。
“你究竟是谁?到无崖村做什么?为什么出现在我豆豆表妹身边?”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佘温悠然地浅笑,闲适地负着手,静静地注视着何勇。
何勇怔呆半晌,随即恼羞成怒的嚷嚷:“谁在同你说那个?照顾豆豆是光耍嘴皮子就办得到的吗?瞧你这身板这手脚,你能上山打猎下田耕种、能挣来银子给豆豆过好日子吗?”
佘温心下一紧,噙笑的脸色变得深沉。“或许单纯以农夫身手而言,我永远做不到你能做到的,但我会以我所长,让豆娘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日子。”
“嗤!看你身无长物,穿的还是我表姨父的旧衣衫……”何勇上下打量他,鄙夷地道:“我敢打赌你还是赖住在我表姨父的宅子里吧?连个遮头片瓦都没有,还靠个女人养你,你也好意思说要娶我家豆豆表妹?”
何勇的话极不客气,却也恰恰好戳中佘温这些日子来暗暗思虑良久的痛处,他的脸色一僵,负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
他想让豆娘和老爷子过上好日子,他一直不断苦苦思索想记起自己真正的身分,他隐约有预感,自己绝不仅仅只是个落魄名门子弟,他实际上拥有着连自己也不能忽视的庞大力量……但,那究竟是什么?他又究竟是谁?
究竟,几时才能重拾本来面目?
可在此之前,他拿什么给豆娘幸福?到底能拿什么教豆娘过上那等不愁吃穿、安然喜乐的日子?
“我会做到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将胸口满满的自责恼厌和痛楚抑下,正色道:“现在,是我的错,确实是我教人轻视也失望了,但很快的,我定然能做到令所有人安心将豆娘交托到我的手上,请表哥拭目以待,我绝对能照顾、保护好豆娘的。”
何勇想嗤之以鼻,想轻蔑地数落他只会空口说白话,可是不知怎的,讥笑的目光在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眼神时,所有的嘲弄和怀疑登时消失……
这男人是来真的。
何勇冷汗直冒,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胜券在握了。
第5章(1)
深夜,星子闪闪。
项豆娘坐在院子里乘凉,手中的蒲扇摇来掮去地网罗了丝丝清凉晚风,入夏的暑气也消散了大半。
“阿温,你前两天到底跟表哥聊了什么?后来我瞧他那天回家前盯着你的表情很是古怪啊!”
而且表哥临去还咬牙对她咕哝了句:“你等着看!”
看?要看什么?
坐在另一张竹椅上,正替她剥新摘菱角的佘温闻言一笑,“没什么,只是聊点男人间的闲话罢了。”
“只有这样吗?”她享受着他剥好递来的甜脆爽口菱角,小脸若有所思。“可为什么连你这几日也不大对劲?”
他剥菱角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傻豆娘,你多心了。”
“你们两个……该不会拿我做什么赌注或彩头之类的吧?”她敏锐地瞅了他一眼。
他险些被菱角的尖头刺着手,忙抬头笑道:“我同表哥都是大人了,如何还会做那等幼稚如小儿的事来?”
“那可难说,就没见我身边有哪个男人脑子灵光过的。”她忍不住嘀咕,“不是浑,就是傻……”
“咳咳咳……”他一时岔了气。
“你还好吧?”
“没事,咳,很好。”他苦笑连连,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旁敲侧撃起来。“你……以前和那个表哥很亲近吗?”
“对呀。”她笑嘻嘻地看着他垮了下来的脸色。
“那你,嗯……”佘温觉得浑身别扭,喉咙发痒,好似连话也说不全了。“咳咳,以前有想过,呃,就是,亲上加亲这种事吗?”
“我想想啊。”她沉吟了一下,随即颇为正经地道:“有哇,差不多是六、七岁的时候吧。”
他一张俊脸登时全青了。
“你怎么看起来很紧张,而且心情不大好呀?”她笑问道。
“哼。”刚刚还口口声声自己绝不幼稚的男人,立刻就幼稚了起来,鼓起脸撇向旁处,就是不看她小没良心的呵呵笑眼。
“还哼咧。”项豆娘噗哇地哈哈笑了,就差没把满嘴的菱角屑喷得到处都是。
“哎哟!你怎么那么可爱?随便逗一下就变得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还嘟嘴,哈哈哈哈!真是可爱死人了。”
“真有那么好笑吗?”他眼角抽搐,暗暗磨起牙。
“哈哈哈哈……一咪咪啦……”她笑得泪花狂冒,最后还是在接触到他备感受伤的脆弱小眼神时,这才发觉应该自制一点,别真把自家俊俏可欺的未来夫君给气跑了。“那个……嗯咳,刚刚跟你说笑的,勇表哥就真的只是表哥而已,而且我爹和他爹从以前就不对头,两人见着了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以前我娘和表姨母就没少劝架过。”
“长辈不和是一回事,可是我见你同你勇表哥感情倒挺好的。”佘温醋意浓浓地道。
“行了,这么大醋味儿,方圆五百里都闻见了。”她眼儿亮闪闪地瞅着他,闲闲地道:“我要想跟勇表哥青梅竹马永结同心,早八百年在我娘肚子里时就给订下了,还用得着晾到今年大龄十八落到你手里吗?”
“真的?”他猛地抬起头来,一扫方才的怨夫憋屈样,俊美的脸上堆满傻笑。
“真的?真的?”
“我骗你做甚?”她被他逗笑了,随即小声咕哝,“骗你这呆子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佘温不知自己再度荣登呆子卫冕者宝座,兀自欢天喜地得激动难言,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那、那我就安息,不,是安心,哎,真好,太好了。”
项豆娘默默转过头去,却抑不住肩头可疑地抖动。
他满心满怀尽是浓浓的喜悦,颠来倒去欢喜了好半天,可再一想到这两日的苦恼困扰,那粗壮结实、显是打得了猎又耕得了田的“勇表哥”对他质疑的种种言词,刹那间满满的欣喜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消失了,心口一紧,蓦地了攒紧拳头。
在那瞬间,佘温心头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好男儿岂能坐等机缘?既是心念已定,就该奋不顾身、当为即为!
第二日一早,佘温悄悄地喂完了猪饲过了鸡,将前庭后院收拾了一遍,又净过手到灶房熬好了一锅老米粥后,便留下一纸留言出了无崖村。
来到镇上,清俊秀美、玉树临风的佘温慢步大街上,浑然不知道自己惹来了过往路人不分男女老幼的连连侧目,满脸惊艳着迷。
他只觉背后隐约有什么刺刺毛毛的,好似被什么给盯上,但因心下一意想谋份好差事,也分不出心神思虑其它,便当一切是自己头次单独入镇,过于忐忑紧张的缘故。
佘温负着手经过一处雅致茶楼,突地,眼角余光像是瞥着了什么,他脚步一顿,忙匆匆踏转回去,睁大眼看着贴在门墙上,那张写着“招聘琴师”四个大字的红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