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急切的逼问下,明玑想起皇阿玛曾说过有些汉人不喜女子读书,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该不是他在气自己会读书吧?
一想到他可能是这样的人,她的心都冷了一半。比起他的坏脾气,这似乎更让她无法接受,这样日后教她如何与他相处呢?
见她脸色僵硬不说话,鄂士隆再度追问:“你快点说话——”
明玑终于忍不住回话。“你干么一直要我说话?”
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细柔,轻轻软软像娃儿似的。终于听到她说话的鄂士隆,猛然察觉自己刚刚因为急切,态度是多么咄咄逼人,脸色倏地红了。
奇怪,平常他对其他女孩子都不会这般疾言厉色,怎么一想到她可能是那个格格,他居然激动得有些忘形,好像在夜里找到明珠一样。
暗自古怪着自己的举止,别开眼,鄂士隆的视线再度找着那本书,有了话题。“这书是你的?”
不管他讨不讨厌会识书的女子,明玑也不顾忌了,反正她本来就不愿嫁人,经过今晚,她更是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对。”
“你习过汉字?”
“我额娘教的。”握牢了手中的锦囊,明玑直接塞进自己的袖里,然后在他的怔愕之下,下床穿好鞋子。
也罢,就算他真是如额娘所言、月复有诗书又怎样?在她看来,他不过是个汉人的八股子,脾气坏又不懂得尊重别人,她才不要送他额娘给的信物,这比她的眼泪还糟蹋额娘的心意。
打定主意,她直接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儿?”
情势逆转,这下换手足无措的鄂士隆居于弱势。
明玑回头,那张因不满而红的娇颜气愤地对着他。“回宫。”
讽刺的是,明玑终究无法回宫。
她是被指婚的格格,玉牒上的名字早跟鄂士隆连在一起,除非额驸早她而去,否则她这辈子都得跟他绑在一起。
她只要想到他那晚的坏脾气,便巴不得回去陪额娘,也不知道额娘近来怎么样了……
想起额娘,她又忍不住眼眶泛红。
第1章(2)
直到红豆到她身后,把手上的狐裘给主子披上。“格格,天凉了,您小心点身子吧!”
“红豆……”明玑的身子一热,又想起宫里的温暖,尤其是疼她的皇阿玛跟额娘。“我好想额娘喔。”
“格格您放心,娘娘在宫里有太医照料着,不会有事的。”
“可是额娘这次病得好重,我好怕额娘她会……”
“不会的,格格,娘娘为人仁善,好人是不会短命的,听红豆的话,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啊?”到底红豆是贤妃信任的人,知道怎么安慰主子。
“呜呜,红豆……”被这么安慰,明玑更控制不了情绪,直接赖在她怀里哭起来。
“乖,有红豆在,格格不怕啊。”
唉!别看格格是金枝玉叶,到底还是个孩子,可能连喜欢跟讨厌都还分不清楚,又怎么奢望她学会做人妻子呢?
“唉,格格,”红豆皱眉问。“您很讨厌额驸吗?”
洞房花烛夜,两人不欢而散,到现在十来天了,红豆却没接过额驸想求见公主的意思。
何况公主下嫁,本就有权力不见额驸,如今两人不和,额驸更是没被准过进公主府一步,看在下人眼里,自然是有些担心。
“很讨厌。”他脾气坏,既不会善待奴仆,又对她读书之事不耐质问,她当然讨厌。
“可是……夫妻之间琴瑟和鸣,这很重要啊!”她比格格年长数岁,自然得教导她一些观念。“既然你们成了亲,就算彼此不喜欢,也得学着跟一般夫妻一样相敬如宾,这样日子才好过啊!”
“我不想跟他成这个亲,他跟我一点都不合,红豆,你就让我回宫吧,我想回去陪额娘……”
红豆苦口婆心。“格格,你们才见第一次面嘛,就算个性不合好了,不过感情可以培养,说不定日后您会喜欢上额驸的……”
“我不管。”明玑才不考虑这些那些,只想着现在可以让她回宫的理由。“反正他是汉人,依律就是不能娶我,再说皇嬷嬷原本希望我嫁的是富祥家的贝子,我就算真回宫里,相信皇嬷嬷也会站在我这边的。”
然而她最后这段气话,却不巧落入白玉拱门外的鄂士隆耳里。
他皱紧眉头,那张俊朗的脸蛋顿时乌云密布。
红豆也在这时看见气到发抖的鄂士隆。“呃,格格……额驸他……”
“他怎么了?”
“他……”红豆惊惧地见他跨过拱门,直接朝两人走来,不得不赶紧请安。“额驸万福。”
明玑也随即转头,抬眼就瞧见他的怒容。
“你刚刚说什么?”鄂士隆的眼底毫无笑意,光看着都吓人。“你说我是汉人,所以没资格娶你吗?”
自从那晚后,他没有再见过她一面,依规矩,他不能没有她的允许擅自进公主府,可是他很想跟她谈书,很想知道她是不是皇上说的那位格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她,没想到人还不待传,就在拱门外听见这番话。
原来她不仅对这婚事没好感,甚至看不上自己……鄂士隆觉得自尊受伤,更有一种被她轻视、不明所以的割心之痛。
“我……”虽然知道他是不是汉人并不是问题,自己是因为没有借口回宫才出此恶言,但在他面前,她又不想嘴软。“我说的是实话……”
鄂士隆往前逼近,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你还说你可以嫁给富祥家的贝子,就是不想嫁给我吗?”
说到底,她属意的额驸真是富祥家的贝子?难怪她会在大婚那晚就吵着要回宫,原来都是因为自己不是她喜欢的额驸……
鄂士隆越想,胸口越发紧窒,眼底弥漫的阴郁也越来越浓。
“总之,”明玑害怕地撂话。“我就是不想与你成亲。”
红豆扯着主子退后两步。“格……格格。”您就少说两句吧……
“好。”鄂士隆总算认清事实,牙一咬,便抓起她的小手,准备带她进宫去退婚。
“你想做什么?!”明玑惊慌起来。他竟敢对自己这么无礼?“放开我,你想把我怎样?快放开我……”
“唉呀额驸,你放开格格,不要这样啊……”红豆吓坏了,赶紧要分开两人。
“滚开!”慌乱中,鄂士隆推了红豆一把。原本,红豆是不会怎样,可她顾着拉开两人,也没想到鄂士隆是练过武的,一不小心便整个人栽倒在地。
“红豆!”明玑见丫头受伤,心里一急,豆大的泪珠就滚了出来。“你好过分!你把她弄伤了!你如果想打我就冲着我,不要欺负我的丫头……”
他没有想打她,也没想要打红豆,可是既然两人已撕破脸,他横竖也不想辩解了,因此无视于她的抗议,直接带她回宫。
就在鄂士隆带明玑进宫后,宫里却传出了贤妃的丧讯。皇上哀痛欲绝,连政事都无心料理,明玑也因为贤妃的死悲伤难过,鄂士隆只得缓了禀明退婚的事,陪明玑在宫里为额娘料丧。
这时,他才听红豆说了,贤妃是宫里最疼明玑的人。
在她进宫的日子里,贤妃待她如同已出,不仅亲自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还教导她许多格格不会的汉文。她没有额娘,贤妃等同她的亲生额娘。
一般人失去亲娘都痛不欲生,何况她失去的不只是娘,还是那么敬爱的人。鄂士隆虽未见过贤妃,但也能感受几分她顿失依靠的痛楚。
这些日子里,鄂士隆镇日看着明玑痛哭,虽然名义上是她的额驸,但跟她之间却遥如天河的两端,他只能在一旁看望,完全不知能为她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