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颗心、整个脑袋想的全是她——想起她的拒绝,他恼得恨不得砸烂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以消心头之火。
可一想起她软软偎在他怀里,任他恣意亲吻的羞怯,他又觉得腾烧,万分渴望再次品尝她甜如蜜的小嘴。
等等——他脚步倏停,方才自己百思不解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惹自己生气的琉璃,还有让自己渴望万分的琉璃,同样都是琉璃。但自己会因为她惹他生气,就减少了对她的渴望,再也不愿亲近她了吗?
没有。他非常确定,自己依旧想待在她身边。
但人真的可以这样吗?一边觉得她万分可爱、惹人怜惜的时候,又被她的脾气惹得意乱心烦、肝火倏升?
他现在就是这样,但他想知道其它人是怎么想的。
他想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脑子被琉璃给搅乱了,还是自己太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弄清有这件事?
即知即行的他,马上跨出花雨楼找来总管张容。
“我爹呢?还在何老板家吗?”
他刚才一进门就先问过爹的行踪,当时张容回答老爷在何老板府上,所以他要张容派人去请,说他有要事讨论。
张容躬身回话。“很不巧,小的派人过去的时候,老爷跟何老板又出门去了。”
“去哪儿?”他问。
“不知道,何老板没交代他家下人。”
真是!正需要找人请教的时候,爹却不在。他闭眼一叹。
张开眼,他看见仍伫立守候的张容,念头一闪——何不问张容?
“张总管,”他在心里整理该怎么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在觉得一个人很可爱的时候,又被她的一些话恼得火冒三丈,气到不想再见她?”
张容眨了眨眼睛。“容小的再多问一句——少爷气到不想再见她,是当真不想见,或者是在讲气话?”
他深吸口气,觉得张总管似乎知道他口里的“她”是谁,突觉面红耳赤。
停了很久,才又见他开口。“——气话。”
张容垂下头,隐住了唇角的笑意。“有的,小的常有这经验。”
他双眼一亮。“那你都怎么做?”
“视情况而定,如果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的大概会生气个一晚上,不过隔天又没事了。如果事情严重一些,小的通常会憋个几天,等火气消了一点之后再去讲道理。”
他想了一想。“换句话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一个人可以同时间既可爱又可恶?”
张容笑道:“恕小的直言,少爷说的情况,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啊。”
“我也有?”他惊讶地指着自己。
张容颇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权傲天明白了,碍于身分,张容没办法说出那声“是”。
“那我再问你——”他搭住张容肩膀。“要是一个姑娘,平常温柔可爱、柔情似水,可是忽然之间,她却在你面前胡乱发起脾气,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这个——”张容迟疑着。“小的对姑娘家心思,不是那么明白,不敢随便置喙,少爷最好是另请高明。”
“我爹偏又不在!”他来回踱步。“不然你帮我想想,我还有谁可以请教?要我待在这儿等到我爹回来,我肯定会发疯!”
张容想了一想。“小的想到了!”
“谁?”
张容答:“清莲姑娘。”
尹家这厢,琉璃的婶婶——徐氏,一听说琉璃突然回娘家住了两个晚上,心里有鬼的她,特别拉了自个儿儿子光熙来探探情况。
琉璃她爹还在世的时候,徐氏已对“松风斋”心存不轨,甚至还把儿子送进“松风斋”,一心巴望儿子日后有机会能继承。
怎知尹光熙既无天分也不肯努力,进“松风斋”第三年,就因为偷了铺子里的古玩,被琉璃她爹给轰了出去,从此两家好一阵子没有往来。
但前些日子琉璃她爹遭流寇杀害,得知消息的徐氏非但没过来哀悼,甚至领了一票亲戚要来分家产,闹得满城笑话。就因为徐氏虎视眈眈,尹母才会提前让女儿嫁进权家。
堂婶来时,琉璃才刚陪娘亲用过午膳,一听银花来报,她叹了口长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打起精神来到厅里。“婶婶,堂哥”琉璃打着招呼。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徐氏也不客气,劈头直言:“你娘老把持着『松风斋』不放,你说,我们怎么可能好?
琉璃垂下眼睛,告诉自己不需跟他们一般见识,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发脾气,肯定会被婶婶借题发挥,说她势利眼看不起他们这群穷亲戚,然后明天又是满城风雨。
自己被说闲话,她无所谓,但却没办法忍受他们暗指娘没把她教好。
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不知婶婶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我来看看你”徐氏不怀好意地打量。“婶婶不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娘家来了?一个月前不是还风风光光,带了好几十箱妆奁出门的吗?”
琉璃继续四两拨千斤。“琉璃不懂,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小住一阵,这事有什么奇怪?”
“是小住一阵,还是打算永远不回去?”徐氏踩紧了话尾问。
琉璃眸里藏着惊讶,瞧婶婶笑得不怀好意,好像知道什么事情?
见她久不搭腔,徐氏倒先按耐不住。“光熙,你跟琉璃说说,前几个夜里你在街上碰到了谁,他又上哪儿去啦?”
长得獐头鼠目,一双眼闪个不停的尹光熙说:“不就是权家少爷?说来我还真替堂妹不值,才刚嫁过去一个月,权少爷就这么不安分,大半夜也要往云霞楼跑”。
琉璃一个大家闺秀,哪里知道云霞楼是什么地方。“就是花楼窑馆。”徐氏不客气说道:“你该晓得那是什么地方吧?供男人喝酒玩乐、狎妓的地方。”
傲天趁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上花楼狎妓?这消息对她犹如青天霹雳——他真依了那封“下堂书”上写的,找他喜欢的姑娘去了?
那他接连两天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因为公公指示,才不得不然?
那他刚才说的喜欢又算什么?真的是为了哄她回去,才勉强说出的好听话?
琉璃全身发冷,就像被人狠狠泼了桶冷水,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氏一看琉璃表情,就知道她不晓得这件事,暗暗笑了。“可怜呐,我们女人,不管生得再花容月貌,给了再多妆窗,男人变心的时候,怎样也留不住。”
“是啊是啊。”尹光熙认同地点头。“我想我这个妹婿,真的很喜欢云霞楼的姑娘,才会在正午时分,就兴冲冲地跑到云霞楼里。嗳,琉璃,你别以为堂哥我在诓你,我的话可是千真万确,不信,你这会儿上云霞楼,他肯定还在里边”。
琉璃死死地瞪着堂哥,冷着声音问:“你刚在花楼遇上傲天?”
“要不还会是谁呢?”尹光熙露出讨人厌的笑。“而且我还帮你打探过了,他中意的姑娘,正是云霞楼的头牌,清莲姑娘。你不知道清莲姑娘长得多娇媚,身段多妖娆,还有她的声音,简直就像新莺出谷……”
听到这儿,琉璃整个人就恍惚了,不管后边堂哥说了再多,她也是过耳就忘。她满脑袋只有一件事,傲天心底早有别人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她白费心机,他永远不会再来找她了。
婶婶跟堂哥什么时候走的,她压根儿没印象,要不是银花伸手摇她,她说不定会这样坐着,直到天荒地老。
“小姐,您没事吧?”银花担忧地问着。她眨眨眼睛,半晌才记起自己身在何方,眼前又是何人。刚刚那瞬间,她真以为自己心死掉了,没知觉了,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