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脸红。
她这小女儿羞态一露,权老爷明白,这玲珑剔透的小泵娘,对自己儿子是有情的,虽然他一时想不透,她到底是看上他那傻儿子哪一点?
“既然你这么有心,爹当然不能够扫兴。”权老爷一口应允。“就依你主意去办,给他几天时间喘息。”
“谢谢爹。”琉璃笑逐颜开。
望着琉璃秀雅清灵的容颜,再一想傲天那刚直古板的脾性——权老爷暗自摇头,就希望傲天他能及时开窍,不致辜负了美娇娘一番情意。
知子莫若父,新郎官权傲天果真如他爹所料,一拜完堂后,立即换下一身喜裳,躲进库房研究他好不容易到手的笺纸——“薛涛笺”。
算算,也三天过去了。
专门伺候他的小厮福山,则是一脸不舒坦的模样,时不时在旁发出“嗳”、“啊”地长吁短叹。
望着少爷沉醉地研究着“薛涛笺”的侧脸,福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不妙啊!埃山回想这几天到外头备膳时,众人那恍若无事的表情,让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依老爷脾气,老爷早该在洞房花烛夜当晚不见少爷时,就气冲冲杀来教少爷好看了。怎知左等右等,三天过去,老爷却连个影也不见?
开头福山还以为老爷不在,家里才会一片风平浪静,特意问了其它人后,发现老爷在家,他更好奇了。
难不成——新进门的少夫人一直掩着秘密,没让人发现少爷始终没回房的事儿?
再一想,也不对,蛋壳再密也有缝儿,权家婢女少说五十来个,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眼睛?
但福山提心吊胆守望了三天,就是不见半点风声。
想不透,福山恍若无人地踱起步来,为什么老爷跟少夫人会这么“平静”?会不会是少夫人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还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你挡到路了。”正对光检视手里“薛涛笺”的权傲天,皱眉骂了福山一句。
“啊、啊——对不起啊,少爷。”福山连连致歉。“怎么样?您做的『薛涛笺』——”
“不好。”权傲天将手上的笺纸一揉,泄气地往桌上一扔。成亲过后三日,他已做了大概五回份的“薛涛笺”,但就是做不出买来的“薛涛笺”那种柔润光泽跟颜色。
他坐下来又将书上记载的“薛涛笺”做法再看一遍,揣度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书上写“薛涛笺”共有深红、粉红、杏红、明黄、鹅黄、深青、浅青、深绿、铜绿和浅云等十色——可别说十色了,他就连最简单的深红,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颜色。
明明他用的料材方法,都跟书上写得一模一样啊——他歪头想着。
见少爷又自顾自沉思起来,福山终于忍不住。“我说少爷……您不觉得,该是您回房见见少夫人的时候了?”
权傲天瞟了福山一眼。“见她干么?”
埃山大着胆子说:“小的是觉得,您就这样把人晾着不闻不问……有些说不过去……”
“我只答应我爹娶她,可没答应会回去见她。”权傲天合上书后起身,打算试做一回“薛涛笺”。
对于把新婚妻子搁着不管的事,权傲天可是半点愧疚也没有。
他就这性格——答应的事,万死不辞;没答应的事,半点也不肯做。
在他眼里,重然诺是人生第一要件,至于人情义理——哼,那是什么东西?
埃山伺候权傲天十多年了,怎不知道他个性。但就是因为这样,福山才觉得自己更该好好劝他一劝。
“少爷坚不回房,难道是打算要在库房里待一辈子?”
“是又怎么样?”权傲天才不觉得待在这里是件苦差事。瞧这库房,古玩纸张堆栈,随手一拿都是能教他研究赏析好几天的稀罕寳贝,若能待在这里一辈子不出门,庆幸都来不及。
“少爷——”福山还想讲话。
“少啰嗦。”权傲天又从架上取了另一本书,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我肚子饿了,你到灶房弄点吃的进来。”
见少爷表情,福山清楚,自己再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了。
叹口气,摇摇头,福山躬了躬身到灶房张罗吃食去了。
琉璃等的就是这一刻!
埃山一从库房出来,守株待兔的佣仆立刻通报“花雨楼”的少夫人,琉璃一听,立刻不假思索地将裙摆一拎往灶房跑去。
“福山。”
埃山方踏进灶房,就被一道清脆声音唤住。他回头,看见一名身着桃粉短襦,粉色褶裙的娇美女子,在婢女陪同下快速奔来。
瞧众仆佣看她的表情,不消介绍,福山已知道来者何人,定是过门已三天的少夫人。
“福山见过少夫人。”福山一整衣袖肃立。“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
“我只是想请问傲天的情况——”琉璃朝库房方向看了眼。“他还好吗?起居坐卧,有遇上什么问题吗?”
“少爷一切都好。”福山恭敬回话。
“那就好。”琉璃微笑。“对了,你是出来帮少爷备膳的?”
“是。”福山点头。“少爷刚说他肚子饿了。”
“福山。”琉璃走近了一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忙?”
埃山望望灶房四周群聚的佣仆,不解大伙儿为什么都用一种恳切的表情望着他。他有些疑惧地回话:“少夫人,尽避吩咐。”
“我亲手料理了几道菜,都是傲天爱吃的,你过来看看——”
琉璃领头踏进灶房,橱子里搁了冷菜两道,炉子上温着热菜三道,还包括一盘切得方整的枣泥甜糕,福山点点头,确实都是少爷爱吃的菜肴。
埃山心里颇为感动,没想到少夫人心胸这么宽大,一进门就被少爷丢着不管,她非但不气,甚至还亲自做了少爷爱吃的料理。
回头真要在少爷面前多夸少夫人几句!埃山主意打定。
“少夫人是希望小的帮忙把这些菜送到少爷面前——”
没想到她却是摇头,望着福山徒出赦然的笑。“我是希望,你能把这次送膳的机会让给我——”
第2章(1)
“少夫人,”两人行至库房门前,福山停下脚步望着琉璃说话。“容小的再次提醒,少爷个性比较刚直,若见到您发了火,您就念在他并非有意刁难的分上,别跟少爷多计较。”
琉璃会意。“你是担心我冒冒失失闯进去,傲天会生气?”
埃山尴尬陪笑。“少爷做事喜欢按照规矩,他吩咐我出来端膳,却见到您端膳进去,小的实在难料少爷的反应,就怕您受委屈。”
她听出福山的关心。“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见不好就收,绝不会胡搅蛮缠。”
“既然少夫人都知道,小的就不多说了。”福山将拎在手上的食篮交出去。“小的会在外边候着,要是发生什么事,少夫人扬声就是。”
“谢谢你。”她望着福山笑了笑,拎紧食篮,顶开沉重的库房大门。
待在原地的福山,正双手合十,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进门——
库房门一关上,琉璃很自然地眯起眼睛,让双眼早些适应骤暗的环境。爹还在世的时候,库房向来是她与爹最爱待的地方,所以一进来这地方,她倍感亲切。
不难察觉,权家的库房大多了。
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连五座摆满宣纸笺纸、扇面、笔墨砚台、笔筒笔架的木作架子,往后边走一点,才是层层堆栈的木匣木箱,上头全贴着注明出处品样的纸笺,随便一望,只见一只木匣,外头贴着“大唐贞观年制”、“镂雕促织罐”,算算已有百年,少说一个也要六、七十两。
她微微一笑,缓步走向里边燃着烛火的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