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多寡不代表能力高下。”他几乎想掐死她。
他的长指抚过俊美脸庞,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过人的容貌,却被个不识货的小丫头嫌老,让他强大的心出现很细微很细微的裂纹。
“但年纪太小执掌锦衣卫为人垢病,谁会听令一名黄口小儿。”她觉得他在骗人,少报岁数。
“垢病?”他抽刀一挥,刀影一晃入鞘。“你认为有人敢不服?”
话一说完,十棵桃树拦腰而断,只剩半截树身。
“……服。”这是人吗?果然武艺高强!
“那你要不要谈谈和你那位年轻舅舅说了什么?”他邪气地笑问道。
“谈……谈什么,一点家事而已。”单青琬有点心虚,眼神闪烁不定,怕和他洞悉人心的黑瞳对上。
“是吗?本指挥使似乎听到囤粮、连日大雨,你最好有让本指挥使满意的解释。”
凤九扬靠得很近,喷吐出的热气拂在她脸上,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栗。
钦天监算出秋日有雨,但雨势不大,不致酿成灾情,一点小雨有助于玉米、冬麦的栽种,作物不受影响,可是囤粮……那就意义深远了。
囤粮有两种说法,一是灾年要哄抬价格,大量囤积好赚百姓银子,只是连年风调雨顺,新稻又要收成了,囤粮有何用意?另一种可能性就要严加追查了,那便是造反,招兵买马囤粮缺一不可,有了足够的粮食才能打长期战。
“你居然偷听我和小舅舅说话!”小人!
“这是重点吗?”他早就在了,只不过离得远,在上风处,听不真切两人在交谈什么,但却看得很清楚两人举止亲昵。
单青琬一僵,面上多了三分讪色,言语支吾,“我……我只是让小舅舅把每年给我娘的银子换成粮食,我爹的元配会把银子拿走,我们一无所有,换成粮食我们可以当抵给佃农的工钱,他们卖粮的银子就归我们所有……”
“你娘不是正室?”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平妻,我爹该给我娘的。”
“平妻不是妻,那是不入流人家用来自欺之语。”高门世家会弄个平妻来丢人现眼吗?宠妾灭妻为世俗所不容。
“自欺就自欺,我只要我娘能入家谱,能入祠堂祭拜,死后以妻位葬入祖坟,而非一座孤坟写上木氏之墓便草率入土,葬在无人祭祀的偏远地带。”重生后的她有着不肯认命的硬气。
“你说岔了,这不是我要的答案。”别人的家务事他管不着,他只管朝廷大事。
单青琬不管不顾的耍赖。“谁说不是正事,正室夫人强占了我娘娘家的银子,我要回来有什么不对,你晓得我舅舅们一年给我娘多少银子吗?十万两!”
“十万两……”的确不少。
锦衣卫指挥使一年的俸禄还不到十分之一,也许他该向皇上要点贴补,堂堂朝廷官员的薪饷还不如民间百姓。
“十万两白银能买多少粮食,大人可曾估算过?要是被雨淋湿了,我的损失可惨重了,所以我让小舅舅提早运粮来,免得遇上连日秋雨,让我用银子换来的白米变成发霉的黑米。”她说得理直气壮,殊不知心里虚得很。
“囤粮又是什么意思?”他不会轻易被她的话糊弄。
单青琬装出小泵娘的天真,眼神无邪。“我梦见大雪封山,便要小舅舅多囤点粮以防万一,反正新粮放到明年开春再卖也行,若是我的梦成真了,这些粮食不知能救活多少百姓。”
“哼!无稽之谈,一个梦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敝。”爱胡思乱想的小泵娘,一点小事就弄得惊天动地。
“我舅舅疼我不成吗?做好万全准备,总好过惊慌失措的等人救援。”人有不如自己有,一切操之在手。
凤九扬冷哼一声,“妖言惑众是要下狱的。”
“那我们做个交易。”她眼珠子一转,生了一计。
“什么交易?”她还敢和他玩心眼,胆大包天。
“如果气候异常,真有重大灾情,朝廷若是徵调我舅舅家的粮食,那时粮价一定飙涨,我们只收市价的三成,行不行?”他是锦衣卫头子,说话有十足的分量。
“你怕朝廷不给银子?”她倒是看得远。
朝廷哪一次给过银子了,都以捐粮名义强收。“不是不给,而是底下人手脚多,谁知道送到舅舅手上能有多少,若是大人亲自出面,就不怕十两少七两了。”
凤九扬暗啐一声“鬼丫头”。“反之呢?”
“反之,我捐出十万两中的五万两粮食给锦衣卫,你们或卖或自食都成。”她一副慷慨大义的模样。
“为什么不全部捐出?”他打趣问道。
单青琬略显愤慨地道:“之前我舅舅给的银子我和我娘一两银子也没拿到,全被人私吞了,好不容易想到这个法子想积累一点私房,大人想逼死小女子呀?好歹给我们留点零花,让我买根簪子或买块布裁衣做裙。”
看了看她身上半新半旧的衣裙,料子不是顶好,发上的头饰也过时了,不金不银显得老旧,他大方的一挥手。“允了,就五万两,别说本指挥使哄骗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泵娘。”
她本来就生得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人,你不会反悔吧?朝廷徵粮可是所费不赀。”她怕户部拿不出银子。
“本指挥使一言九鼎,绝不食言。”该担心的人是她,到时的五万两粮食舍不舍得拿出来。
不过她的做法很聪明,用银子买保障,若是给了他一半,有他出面,她的嫡母铁定不敢要回剩余的另一半,她五万两顺利入袋,比起往年一两银子也拿不到的情形好太多了。
但是真的天候有异的话……
瞧她一脸胜券在握的笃定,向来狂妄的凤九扬多留了一分心思,回去后立即调出六百名锦衣卫,彻查各地的粮仓是否准备妥当,若是有陈米换新米,或是盗卖官粮之事,一律缉拿下狱,等候秋决。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手竟查出不少贪赃枉法之事,入狱、罢官、抄家的官员高达百名,也及时补足了缺了一大半的粮食,在大雨来临时能及时应急,减少缺粮所引起的疯抢。
但是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百年难得一遇的雪灾接踵而来,连下了三个月的大雪,冻结朝廷运作,救灾物资难以运送,因这场雪灾冻死饿死的百姓超过三十万名,为本朝立朝以来最为严重的灾情,举国悲痛。
但是单青琬却为自己的无心之举暗喜了许久,因为有了凤九扬的允诺,本该损失惨重的木家因大量购粮而将一大半的粮食卖给朝廷,虽然亏了点,但也以市价的三成赚了一笔,是众多粮商中唯一获利的,其他人几乎是抄家似的被迫捐粮,朝廷一文钱也不给,甚至还被拿走不少值钱物件,入了贪官的私库。
单青琬十万两银子买的粮食转手翻了好几倍,差不多把她娘的嫁妆银子都赚回来了,乐得她直喊:“舅舅威武!”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大人,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该走了?”心里事一解决,单青琬就过河拆桥了。锦衣卫头子不是人人惹得起呢,那双刀锋似的眼眸盯得她心口发慌,她可是藏了不少秘密的人,一丁点也不能泄露出去。
“你敢赶本指挥使?”真想让她瞧瞧锦衣卫的刑狱,看她还敢不敢对他这般不敬!
“不,小女子是说自个儿该走了,家里人怕要担心了,不过……”她玉颊一赧,羞成嫣红色。
“不过什么?”小丫头一双眼睛极为闪亮,透着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