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还真任性,多亏你忍受得住。”有了支红笛又如何?曲她不会,也不可能跟他合鸣至白首……
“其实我是骗你的。”
“啊?!”柳鸣风下意识惊呼,随即捣住了小嘴。难道方才的画面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那首曲子是我胡乱吹出来的,怎么教你?看你眼里闪烁的期待,就想逗逗你,没想到你真的相信我的话。”
那时的鸣鸣真的好可爱,总是跟着他淮哥哥长、淮哥哥短。
“……看来我到现在还是学不了乖。”相信别人的下场,似乎不怎么好过。
第8章(2)
必释爵怎么会不清楚她意指什么?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像哄着一名闹脾气的娃儿。
“因为你信,深信不疑,所以我也重新看待这件事情,花了几天的时间把我胡乱吹奏的曲子编造完整。”
他不像鸣鸣生过病,很多事都记不清,而是受到父亲承诺的拘束,解套了才知道当年他对鸣鸣不是没有想法。“你知道我为什么挑在你落井受伤时送你红笛吗?”
“……我爹要求的吧。”她受伤后不吃不喝,血止了动没几下又沁血,若她向父亲提过红笛的事,想必为了哄她开心,父亲腰弯得再低,都会替她求来。
“错了。”关释爵以指拨开她覆额的秀发,描绘着她类似蝴蝶的伤疤。“你跌破了相,但你爹跟你娘从你打井里拉出来、血流不止起,就开始担心你日后找不到好婆家,你明明哭惨了、疼极了,他们先给你的不是安慰,
而是无止尽的责怪与担忧。我没跟上去看你的情形如何,而是赶着回头做竹笛上漆。”
他停了一会儿,轻抚在她额上的手却未停止动作,带来的麻痒久了也吃不消。柳鸣风按上他的手指,意外让她的小脸落入他厚实的掌心,嘴角还吻上他的手腕。
她害羞,却无任何推拒,这时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必释爵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只小蝴蝶总算是停上他的掌心了,但不知为何,却比过往在他身边翩然飞舞时距离更远、更加扑朔迷离。
“我送你笛子,不是为了要哄你,让你不哭,而是要告诉你,我已经把你定下,别怕找不到好婆家。”
“……”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话?过去都过去了,小孩子家的想法,现在早就不作数了,她不敢信也不能信!
“鸣风。”
必释爵不是唤她鸣鸣,而是她的闺名!这点教柳鸣风因为回想过往而略微松懈的身子又僵硬了起来,泪水潸然而落。
“别哭。”关释爵也莫名一阵鼻酸。如果他能早些发现,如果他不让仇恨蒙蔽双眼,是否就能避免走上两败倶伤的路?“鸣风,别哭,你是我最重要的妻子,这绝对不是假的。”
“淮哥哥,你不要喊我鸣鸣,喊我鸣风好不好?”
“为什么?”他很习惯小鸣鸣神来一笔的想法,早已见怪不怪。
“我早上问爹爹为什么他要喊我鸣鸣,不喊我鸣风?因为我弟弟叫鸣雨,那不就有两个鸣鸣了吗?爹爹就说,男儿家有字,女儿家有名,我的名字是给……
是给重要的人喊的。淮哥哥是爹娘之外,我最重要的人了,所以我要你喊我的名字。”爹爹说她的闺名是留给丈夫喊的,她想嫁给淮哥哥,当然要淮哥哥喊她的名,不过这句话太羞人了,她说不出口,可是心里就是好想听见淮哥哥喊她一声“鸣风”。
“……是这样呀,不过我想柳伯伯听见我这样喊你,他肯定会不高兴。鸣鸣乖,等你大了再说,好不好?”
他早就知道意思了,其实他什么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只是不道破而已。
她毁了,她筑的墙像泥做似的又倒了。他说红笛是送给她的定情物,他在红笛上刻下的字不是鸣鸣,而是鸣风她能相信吗?她敢相信吗?柳鸣风的泪水愈涌愈急,思绪好纷乱。
“别哭,乖,别哭了。”关释爵吮下她的泪水,缓慢辗转到她的唇瓣。
一开始柳鸣风还有些抗拒,但是她的防备已经薄得像蛋膜了,意识在关释爵蚕食鲸吞下所剩无几。
两人像离水过久的鱼儿,在彼此的身上找寻生机,泪水、汗水交融,痛楚与欢愉交错,混合后悔与期待的矛盾在柳鸣风的身体里面炸开,她攀着关释爵的肩头,哭喊出声。
明明知道这是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当只扑火的飞蛾,难怪在这场战争里,她被伤得体无完肤。
为什么……为什么人的希望总是杀不死?
新婚过后好几天,关释爵才将她腿间的心法抄走。
抄走后,她的心彷佛空了一块,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
虽然他们之间仍然维持着夫妻该有的义务,但同床异梦的空虚却像白蚁日夜啃蚀她般,她只能借由马场里的杂役来填满她的生活,再等着有他睡在身侧的夜晚来临,辗转反侧到天亮。
“夫人,这沥羊杂的活儿不干净,我来就好。”柳鸣风提了桶羊杂要到后方去沥,好将肉块收集起来煮汤或炒旱芹,却被一旁刷马的小伙子一把抢去。
“夫人,你别一直蹲着,会累的,挤女乃的工作就让我来吧。”明明是位年纪远大她十几二十岁的婶儿,却坚持接手她的工作,惶恐她亲自动手。
马场里的人不肯配合,总是抢着接手她的工作,柳鸣风瞎转了好些天,终于忍受不住,求助库塔嬷嬷了。
“你分我些工作吧,我成天闷着,什么事都不做,占着位置我会心虚。”
“当家昨晚离开马场时又特别吩咐了我一次,要我别让你做粗活。他心疼你,你却拼命给自己找活儿做,这不是折腾吗?”
库塔嬷嬷慈爱地抚着柳鸣风略显僬悴的脸庞,这娃儿喜欢当家,却紧抓着一些不重要的事来困扰自己,何苦呢?
“当家为什么要离开马场?这事,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情绪起伏大了些,她先反省,顺了顺之后,才觉得她说的这句话颇为可笑。关释爵要做什么,难不成还需要事先向她报备?
“你别多心,当家是去马市,本来就要早早出发,他不忍心唤醒你,出门前正巧碰上我这早睡早起的老人家,才交代我的,可能过几天就回来了吧。”
“……我知道了,其实我也没有资格过问当家的事。”
“傻娃儿,胡说什么呢?”库塔嬷嬷摇头,果然是娃儿心思,其实很想得到丈夫的注意呵护。“你既然无事,帮我缝补这里的破衣服吧。”
“好。”柳鸣风穿针利落,一件一件补起破裳,这活儿她做来轻松,应该没有让库塔嬷嬷难做人。
她坐在炕床旁,没几刻钟就补好库塔嬷嬷脚边的一篓破衫。
她搁好针线,想将衣服全数折好,才一站起,眼前一道白幕蓦地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还来不及质疑发生了什么事,一阵天旋地转立刻软了她的支撑,意识在她的呼救月兑口而出之前就被剥夺,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娃儿!鸣风娃儿!你怎么啦?别吓库塔嬷嬷呀!”库塔嬷嬷对外大喊:“快来人呀!夫人昏倒了,快来人帮我把她扶到床上去呀!”
连缝衣服都会昏过去了,她该说当家有先见之明,停止她所有杂活吗?如果今天昏在外头那还得了?
柳鸣风幽幽转醒,身上开始传来疼痛,左半边的身躯几乎不听使唤。
“别,好好躺着。”库塔嬷嬷满脸笑意,替她掖好棉被。
“我怎么了?”记忆像断了一截,她正准备折衣服,怎么一眨眼就躺在床上,连动都不太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