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贼!大伙儿全面备战!”
必释爵坐镇指挥,现场仍乱成一团,但惊慌不过眨眼,接着有人引马避难,护着老弱妇孺离开现场,有人取出武器准备迎敌,尖叫、惊呼不绝于耳。“你去找库塔嬷嬷,除非我回来,任谁喊你都不要出来。”
“好。”这种场面她根本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替他添乱。柳鸣风跟着避难人潮往宅子奔去,捺着担忧,不形于色,但没几步路便又忍不住回头对往相反方向的关释爵大喊。
“当家,你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嗯。”关释爵回头,随意应了一声。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但在踩出几步后,他突地回头对她保证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替我收尸。”
“嗯。”柳鸣风点点头,恐惧不翼而飞。虽然她仍为关释爵的安危担忧,心里却有了几分踏实,没想到他这般懂她。
她真的好怕……好怕风雨肆虐过后,周遭全是不能说、不会动的人。
当家,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柳鸣风紧抿唇瓣,正打算回头往宅子里去时,不经意瞄到右前方有一名跌倒在地的孩童正哇哇地哭着,额头磕破了个洞,血染上黄土,淤积成块,黏在伤口上,周边有几匹骏马因为突击,前蹄不断举落,情形极为可怕。
怎么没人领那孩子?柳鸣风顾不得自身安危,奔过去抄抱起他,拍背轻声低哄,将他的头按进怀里护着,想躲进宅子,不料一转身,背后突然一股重击将她撞倒在地。
“小心!”
柳鸣风还没来得及回头确认,关释爵的声音便早一步传来,伴随着怀里娃儿的哭声。
她赶紧回头察看,入眼的景象差点让她的心跳出喉头——
必释爵的肩头竟然插着一枝箭,箭尾像拉扯她心弦的线,正用力地颤抖着!
第5章(1)
“快来护她进去!”关释爵挡在柳鸣风及孩童面前,不顾伤口鲜血正不断沾染他的衣襟,解开他早先取来的粗绳索,对着一旁护马避难的伙计吩咐道:“先别管马了,人比较重要!”
必释爵难得怒吼,吓得牵马的伙计立刻赶过来,想将柳鸣风带离。
“那你呢?”柳鸣风望着他不曾因疼痛而颓然的伟岸背影,实在挂心他的伤势。见他中箭,她整个人快失去理智了,这时候她怎么舍得下他安心避难?
柳鸣风将哭闹的孩童交给马场伙计,迎向呼息略喘的关释爵,鲜红的血在他背部开了朵令人心疼纠结的花,她眼中看不见周遭的混乱,关注的仅有他的伤势而己。“当家,你需要止血。”
“晚点再说,你先躲好。”关释爵卷着粗绳,跨上一匹棕马往门口奔去。
柳鸣风的心简直提到了喉咙口,此时此刻,她多希望他能自私点,别拿自己的命去拼。
她边退边回头望,脚步像生了根的大树,几乎文风不动,看他甩着粗绳打落马贼,纵然有其它人帮忙,但面对数量庞大的不速之客,他就像用尽一兵一卒也要死守城邦的将军,不愿向敌人低头地奋战着。
她怦跳的心好紧好热,他真的是用命在守护马场这片净土,但她真的不希望他出事,她要他平安地活着回来!
马贼如狂风过境,吹起一片狼藉。
若非在段千驰的坚持下,关释爵还打算拖着箭伤直至损害清点完毕再进行治疗。
初步判断,原先约定好要交货的马匹被掳走十几匹,其它因为惊吓而失控、四肢略有擦伤,不符合马场制定贩售标准的则过半数。无法如期交货便罢,马场名誉损失更是无法估计。
收拖着在马贼凶残的强掳手段下而骨折、无法行走的马匹,众人难过的心情像无止尽的流水一般,无法流出的泪水全掩在道不出的话语里。
柳鸣风没哭,她只是颤抖着,抖着手捧着拔去布塞的金创药瓶,看着一声疼都不吭,脸色却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惨白的关释爵,内心惶惶不安。
“小水仙,我把箭拔出来的时候,你立刻撒上药粉。”段千驰握着关释爵体外的断箭,伤口外围着的一圈白布,己被鲜血染红了一半。“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瞪我?”
“当家,再忍忍,很快就没事了。”柳鸣风咬着牙,跪在关释爵坐着的椅子旁,专心一意地等候段千驰将断箭拔出。看着他流至胸口、手臂的血痕,心痛几乎夺走她的呼吸。
“你若疼,可以抓着我的肩头。”
“小水仙,当家中箭已经够狼狈了,你怎么还削他威风?这样要他以后怎么在你面前抬头挺——唔……好样儿的。”娘的,还真打!段千驰咬牙切齿。“看你力道不减,我就安心多了。”
“少废话,快拔箭!”外头还有事情要善后,还容得了他废话连篇,甚至在嘴巴上占鸣鸣的便宜吗?关释爵恶狠狠的目光由段千驰身上收回来时,流连至双眸略泛红光的柳鸣风身上,不自觉地软了语调安抚。“你别紧张,这小伤死不了人。”
“嗯。”老早在他中箭时就拼了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别过度紧张才能在旁协助他,以免段千驰见她神色慌乱,要她离开,别守在一旁。可是不管她如何压抑,恐惧就像滋生的藤蔓般盘绞着她。
必释爵肩上的断箭倏地被抽出,血溅上了柳鸣风的脸,箭身与交磨出的声响仿佛还在她耳边割磨着。
她心好痛,为他疼痛,不忍心看却得逼着自己直视,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他上药。
“好了。”段千驰在关释爵已经止血的箭伤上,稳稳牢牢地覆上白布,再将撕成条状的布巾紧实包扎。“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乱来!小水仙,你顾着当家,我去外头忙。”
“好,二当家小心。”她没注意段千驰何时离去,更未注意到他离去前向屋内做出的鬼脸,一心一意就放在甫止血的关释爵身上,以小刀割开因为染血而干涸黏上他身躯的紧身衣裳。
她再怕,都不敢让持刀的手有一丝颤抖,拼命地压抑她险些破柙而出的恐惧。
马贼来袭时,她耳边充斥着惊恐的尖叫声、呼救声,好像把她拉回到盟主山庄遇劫的那一天,恶寒由骨子里窜了出来,将她整个淹没。当利箭破空而来没入他的肩头时,她内心浮起的画面是五口棺木,第五口尚未盖棺,里头躺着的人竟然是他!
必释爵知道她担忧,沾血的厚掌覆上她拿刀的手,细声安抚着。
“别伤了自己。我没事,活得好好的,别怕。”
“我不只怕!”他这一哄,哄出她一滴眼泪,扎实滴落在他覆掌的虎口上。“你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要马场里的人怎么办?你要留下来的我怎么办?”
伤痛如浪涛拍岸而来,溅起大片水花,她再也克制不住,豆大的泪珠如夏风吹落的龙眼花蕊,大把大把地洒落。
她痛到几乎不能喘息,张着小嘴如离岸的鱼,半天吸不到气,攀着关释爵扶上的手臂颓软席地。
饼往片段如雪花飘入她的脑海,垂在菜窖门口的手、腕上戴着的玉镯染满为了救她而迸流出的鲜血、好婶惨死而不甘的双眸……
这些宛如昨日记忆,样样清晰。如果今天关释爵一样为了救她而中箭身亡,直挺挺地倒在这片他用心守护才得以茁壮的马场……
不!她无法接受,她无法接受!
“我没那么容易死。”你要留下来的我怎么办?这一句话听得他心紧,却无法回答,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