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盟主本想在鸣鸣生辰那日举办盛宴,没想到最后办的是他一家子的丧事。”
没想到最后办的是他一家子的丧事……
柳鸣风抱着木橛,泪水涌流不止,她好恨,她真的好恨!
“平凡的生活真的有这么难得吗……”她不过希望人生平淡幸福,不用雕栏玉砌的华房,不用绫罗绸缎的衣裳,只要一家子和乐融融,不愁下一刻是否有战火飞箭意外上门,这很奢侈吗?为什么上天要这般待她,让她一家死于非命?
她好恨,她真的好恨,恨她自己没有能力复仇!
爹爹、娘亲、弟弟还有水仙的音容与焦黑的遗体在她脑海里混乱成结,她对元池庆的愤恨是与日倶增,她放不下、忘不了,更不可能宽容待他!
必释爵深受爹爹器重,薛道长也赞扬他的武功,只要他能替她报仇,就算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她都决定豁出去了!她要把真相一五一十,尽数告知!
“我在菜窖——”她决定把事情说出来,是好是坏,最惨不过命一条。
结果她一抬头,关释爵黝黑的俊眼离她不过两个拳头距离,吓得她想说的话全数消失得一干二净,漫天飞舞的字凑不成完整的话。
“没事。”关释爵叹了一口气,粗糙带茧的手指拭去她的眼泪,脸上刮起的小疼痛唤醒了呆愣的柳鸣风。
“我知道你苦,不过你别急着跟我哭诉,省得你冷静后,后悔现在的决定。我一直在这里,你日后随时随地想说,我都会听。”
以前的她喜怒哀乐十分外放,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想法简单又直接,只求顺心就好。
现在的她却像破茧而出的蝴蝶,与以往截然不同,为亲人几回哭泣外,她几乎把苦楚全吞进月复里,闹疼了,也只有她一个人默默承受。
殊不知,这般坚毅的柳鸣风,更勾起他的怜惜,更引得他的注意。
遭逢剧变,悲伤还来不及交由时间淡化,立马换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求生存,吃食习惯、人文气候完全颠覆她过去的人生,却没听见她喊过一声苦、一句抱怨,就这样默默地承受下来。
他能给的有限,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多考虑一些。
她本来止住的泪水如黄河渍堤,倚着他的肩痛痛快快地宣泄大哭。
“哭吧,哭过之后雨过天青,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关释爵轻抚着她一耸一耸的肩头,有说不出的心疼。“别怕,我在,马场的人也在。”
“我……”柳鸣风揪着关释爵的披风,泣不成声。
他指的或许是减庄之后,无依无靠的她,然而她一路走来的孤独与寂寞、不被了解的心酸与无奈,却因为他这句话而彻底爆发。
她拼命忍、使劲吞,就是为了讨个平安。可是她的坚持没有人懂,爹娘不懂,弟弟不懂,水仙对她更是抱有一层不谅解,她在山庄,永远都是孤独一人,而家人离她最近的时候,竟是对她夜夜索梦泣怨。
那本灭神赋真有这等价值?值得上百条人命?值得她犠牲无法回头的童年与青春交换?被迫离开出生的武馆……武馆……晏叔?
“淮……哥哥……”她没忘记武馆是晏叔一手创立的,怎么就忘了淮哥哥是晏叔的独子呢?
她怎么会忘了淮哥哥……
如果她还记得淮哥哥,这一路走来就不会这般孤寂了。
“淮哥哥?!”她认出什么了吗?关释爵伟岸的身躯难得僵直了,心虚竟意外涌现。
“没……没事,只是一位故人而己。”柳鸣风拭干眼泪,想起淮哥哥,她心情好了许多,只是在关释爵面前崩渍痛哭当真始料未及,想来就觉得羞愧。“当家,刚才真抱歉,还请你多多包涵。”
“自己人,客气什么。”关释爵率先站起,看着柳鸣风脸蛋上尚未褪尽的羞怯,儿时疼宠她的感觉陆续回笼。
“走吧,别让库塔嬷嬷过来找人。”
“是。”柳鸣风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曾几何时,她都快要忘记笑起来的感觉是什么了。
“淮哥哥,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跟鸣鸣玩呢?”
“怎么会呢?他们说了什么?”
“天哥哥说我是爱哭鬼,他不跟爱哭鬼玩。铭姊姊说我老爱跟在你后面跑,她不跟跟屁虫玩。连卖包子的叔叔的儿子都不想跟我玩,他说我不会九九歌,是笨蛋!”
小鸣鸣抱着布女圭女圭,愈哭愈大声,身子愈缩愈小,整个人都快塞进角落了。
他笑了。“傻鸣鸣,淮哥哥喜欢你,你来找我玩就好了呀!”
“真的吗?”小鸣鸣回头,抱着布女圭女圭漾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果然还是淮哥哥最好了!”
必释爵迅速撇过头去,深怕再受柳鸣风影响,怕她的笑容会让他却步。
他答应父亲要取回灭神赋的,他不能心软,也没有资格心软,就算回忆搅局千百次,他都不能因此而松懈啊……
第4章(1)
“小蝴蝶,你喜欢我哥哥是不是?”天哥哥开门见山地问她。
天哥哥是淮哥哥的义弟,她不喜欢天哥哥,因为他总爱欺负她,拉她的小辫子。
但想起淮哥哥,她心就甜了。“是呀,淮哥哥也说他喜欢我呢!”
“我哥才不会喜欢你这只鼻涕虫呢!他要的是个坚强的好姑娘,以后可以帮他打理武馆!你别看我义母成天没事似的,我们吃的每一粒米、每一叶菜,她都算得精精准准的,你有这本事吗?”
天哥哥咬着从她手上抢走的糖葫芦,哼着鼻子对她嚣张道。
“还给我!这支糖葫芦是淮哥哥买给我的,还给我!”鸣鸣可气了,淮哥哥送她的东西她都保持得很完整,她打算等会儿吃完糖渍李子后,串葫芦的竹签要洗干净放进她的百寳盒里的。
“你这恶霸!信不信我跟淮哥哥说去!”鸣鸣急得哭了,但怎么跳脚就是构不到天哥哥高举的糖葫芦。
“哼!苞我哥说有什么用?有种你就跟你爹哭诉,要他来打我啊!”天哥哥咬下最后一颗糖渎李子后,拿竹签敲了她几下头。“我哥是看在柳伯伯的分上才对你好的,像你这样麻烦又爱哭的鼻涕虫,我哥会喜欢上你?就算你轮回十辈子都不可能啦!”
鸣鸣拾起天哥哥气愤离去时丢下地的竹签,上头的糖渎沾满了枯草、泥土,鸣鸣的心像是被十匹马踩过一般疼痛,握着竹签,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不行,她不能哭,她不能再哭了!
为了让淮哥哥喜欢她,她不能再哭,不能当鼻涕虫……
柳鸣风眼睫微动,幽幽转醒,想起方才可笑的梦境,不自觉地便对着墙壁发呆。
自从想起淮哥哥后,她梦见亲人惨状的机会少了,夜半入梦的几乎是她以为快要记不住的童年记忆,虽然还是看不清楚淮哥哥的模样,至少那股平静安心的感觉能让她好梦到天明,没想到昨儿个竟然还梦见小时候老爱欺负她的天哥哥。
她把淮哥哥赠送的东西全放进一口百宝箱子里,那箱子旧旧脏脏的,上头的锁还掉了,记得搬离武馆那天她哭得死去活来,手里拖着不放的就是那口箱子,现在却想不起来究竟流落何方?
爹爹暗中扔了也说不定,因为后来住进山庄,她身边根本没有看见过那口置物的箱子。
不知道淮哥哥他们过得好吗?还记不记得她呢……
“元池庆这小子野心不小,安分没几天,台面下就忙着动手脚了。”
是段千驰的声音!他怎么会在她房间附近呢?这里不都是女眷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