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腊月过了大半,再有几日就是小年了,家家户户几乎都把年货准备齐全,又因为落了两场大雪,稍稍偏远的村庄封了路,所以碎石城里倒是宁静许多。
胡家众人晚上照料孩子,白日里张罗买卖,虽然忙碌,但也充实至极。这一晚,众人吃了晚饭,山子同胡伯在堂屋里拾掇几只山上打回来的黑貂,貂肉酸涩难吃,就扔去雪堆冻了,貂皮则打算收拾好后给两个孩子做褥子。
胡婆跟叶兰照旧倒扣了钱匣子记帐,老太太偶然扫了一眼两个板着自己脚丫子玩耍的孩子,忍不住笑道:“团团圆圆是个有福的,山子这么疼他们,才丁点大的小肉球就有貂皮铺了,老太婆我忙了一辈子活计,还赶不上他们两个呢。”
叶兰一边串铜钱一边笑道:“姑母也是老小孩儿,原本要给您做件披风,是谁死活不同意的?”
胡婆哈哈笑起来,嗔怪道:“你这丫头,还不准我痛快一下嘴巴了。”
叶兰调皮的吐吐舌头,把账本往老太太面前一推,笑道:“咱们家如今也有闲钱了,足足二百多两呢,眼见要过年了,您老人家想要什么尽避买就是。”
胡婆仔细看了看那帐本末尾写着的数字,笑得脸上更是开了花。“我跟老头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也不缺,你就别惦记了。你跟山子还有孩子都做套新衣衫,剩下的留着给我两个孙子孙女娶媳妇、置办嫁妆。”
胡伯是个好凑热闹的脾气,见此就起身想要上前看看,可也许起得有些猛了,差点儿闪了腰,幸好一旁的山子伸手扶了一下。
叶兰吓了一跳,问了两句,发现胡伯并无大碍,想起这大半个月来全家上下没日没夜地忙着赚钱,她跟山子年轻还不觉什么,胡伯和胡婆却是累得厉害了。于是开口提议道:“左右也要过年了,不差这几日,咱们家铺子明日就开始休息吧,正好也打扫一下院子,准备吃食。”
胡婆有些贪财,还想再劝,胡伯却是举双手赞同,“隔壁卢老哥都约好几次了,正好去江边捞几条大鱼回来,过年祭祖或者待客。”
胡婆瞪了他一眼,也就没有多说,胡伯便笑呵呵跑去找渔网和铁钳子,铺子休息的事就算说定了。
街坊邻居们没料到胡家休息得这么早,第二日还有跑到家里来买烧饼和麻花的,好在胡家自己也要准备过年的吃食,这发面倒是现成的、赶紧又烤又炸,算是把买主们都打点得欢喜送走了。
许是知道过了年,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朔风这几日格外嚣张,吹得大街上越发冷清。
胡婆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上了年纪心思重,连着两三日晚上都梦到了病笔的夫人,也就是叶兰的亲娘,于是,这一早吃饭的时候就说要去庙里上香,再添些香油钱点个长明灯,也算告慰九泉之下的旧主。
碎石城地处偏僻,庙宇不多,除了城外连同乞儿们一起烧掉的破庙,就剩下三十里外的大青山上还有一座庙,天气好的时候,城里的富贵闲人们倒也常去,如今这个天气,自然就无人问津了。
胡婆年纪大了,叶兰怎么好让她顶风冒雪地出门,遂自告奋勇地前往。
老太太想了想,也怕自己这身子不济事,倒耽搁了事儿,就让山子护着叶兰去进香,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喂两顿羊女乃也成。
事情商量妥当,叶兰和山子穿戴好了就出门找马车。
冬日天寒,又马上过年了,但凡家里有口存粮的人家,就都猫在热呼呼的火炕上睡懒觉,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辆马车,付了双倍的车钱才算出了城。
北风呼啸,间接做了一件好事,把官路上的积雪吹得很是干净,倒也不算难行,太阳还未走到天空正中,马车就已赶到了大青山下。
第十七章 诈死求生(1)
叶兰怕冷,也没在意什么妆扮,穿了最厚的大袄又裹了大氅,戴了风帽,抬步上台阶,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小熊在艰难滚动。
落在她身后几步的山子,眼里难得闪过一抹笑意,之后实在看不下去,干脆抢上前几步扶了她的胳膊,半拉半架,很快就带着她到了庙门前。
守门的小和尚打盹得迷迷糊糊,突然见到有人上门很是惊奇,赶紧跑去找师兄师父。
听说叶兰要给过世的娘亲点盏长明灯,大小和尚们各个都是喜笑颜开,暗暗欢喜年前还能发笔小财,年夜饭的桌子也能添两个好菜。
叶兰取出了母亲的牌位,跪地磕头。她前世受了多年的无神论教育,倒是不信这些东西,但对于这具身体的生母还是存了敬意的,所以,这几个头磕得也是诚心至极。
不想,抬头时就见山子也跪在一旁,倒惹得她惊奇,想要开口问询,已是有和尚恭敬上前捧了牌位送到后边偏厢的案板上。
待得收了叶兰送上的五两银子,那牌位前就多了一盏油灯,之后一年灯里的香油都不会断,每日也会有和尚念经超度,保佑亡魂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和尚们还算好客,眼见到了午饭时候就留叶兰和山子吃了两盘素菜,几个馒头。叶兰被养刁了嘴巴,不过垫垫肚子就算了,倒是山子吃了不少。
两人从庙里告辞出来,不知是不是去了心事,叶兰只觉吹到脸上的北风都没那么冷了,正好,一侧山坡上几株腊梅开得很是好看,她不禁起了玩心,与山子拐过去逛逛。
前世忙着生存,今生又是以混乱开始,叶兰还是第一次捞到游玩的闲暇,她在这棵树下走走,那棵树下跳跳,偶尔还摘朵梅花在鼻下嗅嗅,抱怨不如想象中香浓。
山子陪在她身后,脸上笑意更浓。
叶兰一时玩笑,一脚踹向旁边的梅树,树之间积攒的白雪就飘洒下来。山子被洒了一头一肩也不躲,惹得她赶紧上前帮着拍打,嗔怪道:“你怎么不躲啊,平曰还以为你身手多了得呢,连几片雪花都躲不过。”
许是为了证明山子身手到底如何,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两人脚旁的雪堆突然炸裂喷洒开来,一个浑身雪白衣衫的男子手执一把雪亮的长刀,往两人兜头劈了下来——
叶兰彻底被这变故吓傻了,别说跑,连动一动都困难。
山子眼里厉色一闪,伸手一个巧劲把她送到一丈开外,接着直接迎了上去,同那男子斗在一处。
那男子显见是个手头上沾过血的,一刀又一刀很是狠辣,但没有想到山子却比他更是厉害,赤手空拳斗了足足几十招,最后更是找到机会抢了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叶兰见此,跌跌撞撞跑回山子身旁,问道:“怎么样,山子哥,你伤到了吗?这是哪里来的疯子,咱们哪里得罪他了,居然要下杀手?”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山子却是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叶兰下意识一扭头,结果就见那白衣人脸孔古怪的扭曲起来,嘴角慢慢躺下一缕黑色的血液……
死了,这人死了!
叶兰呆愣了足足好半晌,回神之后扭头扶着梅树大吐特吐。她不是没看过警匪片,就是恐怖杀人电影也没少看,但这般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死在眼前,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啊。
山子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抹疼惜,但却没说什么,转而快手快脚把死人剥个清光。
叶兰吐光了午饭,吃了两口雪,从嗓子到肚月复一片冰凉,她总算好过许多。
转过头见山子这动作,她不禁问道:“山子哥,你找什么呢?能看出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吗?”说罢想起方才的凶险,她又气恼起来,捏了个雪团狠狠打在死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