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领到了病房门口,杨嘉翎站在最前面敲了敲门,里头传来熟悉声音,说了一声,“请进。”
杨嘉翎听见熟悉声音,几乎热泪满眶,她开门进去,看见儿子躺在病床上,正看着电视转播欧洲盃足球赛,他嘴角含笑,转头见到是她,立刻对她拉开笑容。
“妈,你来了。”那语气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是他不曾濒死、不曾面对生死交关的大手术。
杨嘉翎快步走到病床边,她有好几年没见到儿子,心里不免有些埋怨,但这些埋怨却全然说不出口,这时候,她只觉得儿子能活着,就该感谢上苍了。
“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她问。
“我很好。手术已经做完了,我恢复得不错,大概是年轻的关系,恢复得算快。”唐旭初笑着,对站在后头的汤行远点了点头,有礼貌喊了声,“汤叔叔。”
汤行远看着床上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唐旭初,心里涌上一股歉疚,但面上神色未改,朝唐旭初笑一笑点头。
病房里,有一阵短暂沉默,唐旭初看了母亲搁在柜子上的水果,笑着说:“有我最喜欢的奇异果耶,妈,你帮我切两颗,我很久没吃奇异果了。”
杨嘉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点点头,拿两颗奇异果到病房里的卫浴间,将两颗水果洗干净。
回到病床边,她才想起没带水果刀,这个病房干净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个人物品。杨嘉翎一下子眼眶又红了,想到有可能就此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她无法克制,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唐旭初叹了口气,拿过洗好的奇异果,握紧母亲的手,温柔地说:“妈,不要哭,我真的没事了。对不起,这些年让你担心了。”
“亚力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把水果刀。”
唐旭初对着院长说,亚力曾经是他实验室的工作伙伴,实验室解散后,汤行远成立私人医院,延揽了亚力。不得不说,亚力是个极度优秀的外科医生。
亚力立刻应道:“没问题,马上帮你找一把水果刀。”然后风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唐旭初转头又对汤行远说:“汤叔叔,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跟我妈买两杯咖啡?我看她精神不太好,我想如果现在我劝她回去休息,她应该也不肯,麻烦你了。”
汤行远自然明白他是想单独跟母亲相处,他被支使得十分乐意,点点头说:“好,要什么咖啡?”
“我黑咖啡就好,妈妈应该还是喝摩卡吧?”他转而望母亲,问。
杨嘉翎点头说:“我喝摩卡。”
汤行远应了声好后,旋即离开病房。
病房中只剩下他们母子俩,杨嘉翎也不再压抑情绪,模着几年未见的儿子明显消瘦的脸,“你瘦好多。”
唐旭初回握母亲抚模在他右脸颊上的手背,笑着说:“妈妈看儿子,总是觉得瘦,其实我是变结实了,还比以前重许多呢。”
母子俩对望,又是一阵沉默。一会儿,杨嘉翎开口,语气既是期待又怕受伤害,“你能不能别再离开了?”
“我不离开了,我打算留下来,找份工作、买栋房子,结婚、生孩子。”唐旭初望着母亲鬓颊边几丝白发,他说得温柔。
望着母亲听见后,明显松一口气又开心的表情,他真觉得自己有些不孝。
“真的?!真要留下来了?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杨嘉翎又惊又喜,总觉得儿子智商很高、情商很低,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动心。早先的一段婚姻,其实是有名无实的,她到后来才知道,但那时儿子却决定离开。
“我一直喜欢一个人,只是从前不懂,直到最近才想通了,我希望还来得及把她追回来。”唐旭初对母亲一向诚实,只有不想说的,但说出来的一定是真话。
“对方是做什么的?是……女的还是男的?”杨嘉翎问得有点迟疑。
“是个女医生。”一个答案回答两个问题,唐旭初笑,杨嘉翎也笑了。
病房里,母子两人断断续续聊着,过了好一阵子水果刀来了、咖啡也来了,病房里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杨嘉翎脸上明亮的笑意,让汤行远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爱,一向不由人;爱,一向折磨人……汤行远无奈地想。
唐旭初将汤行远隐约的神色转换看在眼底,带着笑默默地喝他的咖啡、吃他的奇异果。
从小到大母亲为他付出太多太多了,他希望母亲幸福就好。
很多事他其实明白,但他不能计较,也已经不想计较。
第3章(1)
苏菲亚的中文名字是苏菲,十岁时跟着父母移民到美国当小留学生,苏菲亚天性聪慧,二十六岁拿到博士学位,在生物工程、遗传学领域成就斐然,被延揽进唐旭初的实验团队。
没人知道年纪轻轻的苏菲亚,在十七岁就步入礼堂,未满十八岁便生下第一个孩子苏清清。
苏菲亚是个内外兼具的美丽女子,然而也许是上天喜欢开玩笑,美丽的女子却没有美好的命运。十六岁的苏菲亚被华裔第三代富商刘文生追求,将近三十岁的刘文生斯文富有,绅士有礼,轻易打动了年轻的苏菲亚。
两人步入礼堂前苏菲亚已先怀了孩子,早些年刘文生事业顺遂,对苏菲亚温柔体贴,苏菲亚生下苏清清后,刘文生支持苏菲亚继续求学,苏菲亚顺利取得博士学位。
可惜幸福日子不够长,一场金融海啸让刘文生的事业一蹶不振,原本斯文绅士的男人,失去事业后变成另一个人。
刘文生原是房地产大亨,金融海啸让房产急速泡沬化,他被扑上来的猛烈浪头打得体无完肤,周转不灵的他从富商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且负债累累。
苏菲亚当时二十七岁,她的生活瞬间犹如从天堂坠落地狱,原本绅士体贴的丈夫天天酗酒,性情变得暴躁不耐。
罢开始苏菲亚安慰自己,只是过渡时期,就算刘文生一无所有,负债累累,以当时她的收入,养一个家不是不可以。她很乐观,期盼着刘文生够重新振作。只是苏菲雅的乐观天性敌不过命运,她得到最苦涩的结果。
刘文生刚开始只是不耐烦摔东西,之后动了手,一开始动手也只是推,接着便早打,再来是拳脚都上,忍耐了两年的苏菲亚,觉得再这样下去对孩子、对她都不好,便与刘文生分居,但即便是到分居时刻,她也没想过走上离婚这一条路。
失败的刘文生,也许是前半段人生过得太顺遂,一个失败扑上来,他完全没有力气,甚至不想再站起来,分居之后,刘文生变得更颓废,领政府的失业救济金日日买醉,钱常常花不够,于是到苏菲亚与苏清清住的地方骚扰,索讨金钱。
苏菲亚总看在夫妻一场的分上心软,也总是拿一笔小钱给他,但后来刘文生索要的金额越来越大,苏菲亚拒绝了,他又开始动手。
苏菲亚没想过要报警,她念着早些年他对她的好,她甚至会想,如不是当年刘文生对她极度疼宠,年纪轻轻有了孩子的她,应该无法完成学业、拿不到博士学位,更不会有今天的工作。她心里对刘文生始终是感激大过于理怨。
对外,苏菲亚绝口不谈自己的私生活,实验室的工作伙伴们没人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直到那天刘文生失手打断她右脚,并使她左脚踝骨裂,她没办法撑起身,实在不得已,只好让女儿去实验室找唐旭初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