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羽贤听得面红耳赤,驳不了话。
她犹张着唇呼气,却见他俊庞倾近,一只手按住她后颈不欲她退开。
她下意识闭起双眼,但……他不是要亲她,而是……
她轻启的唇瓣正被徐徐吹凉。
她倏地张眸,他的嘴就停在离她双唇约三指的距离,微噘着,徐缓往她被烫红的嘴里吹气。
突然间想到他吹洞箫时的模样,舒眉敛目,专注运气,令人深深着迷。
而他此时这般的神情姿态,彷佛欲擒故纵,比直接亲她吻她更具“杀伤力”啊!
好一会儿,她终于勉强嚅出声音,“为何是我来了,兄长才能扭转劣势?”
凌渊然停下吹凉的动作,审视她唇瓣发红的状况,以指月复轻挲了下才直起身,道:“你肯来,乖乖送羊入虎口,老祖宗才会信咱俩是真的要好,成亲是迟早的事,孩子亦是。待凌氏一族有后,幻宗后继有人的一日便也近了。”
她想了下道:“……你、你这是对着三位老前辈画大饼呢,老前辈们怎可能听不出来?”
先说“成亲”一事,根本八字还没一撇。
再说“孩子”,那是更加没有的事。
即便凌氏有后,幻宗还得再等第二个孩子出生,才能将人讨过来教传承。
若是……她生不出来该怎么办?有些人本就没有儿女缘分,一辈子都在求子求女,她是个能生的吗?
等等!老天——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发现自己两手正捂着肚月复来回抚模,她连忙定住,心跳得咚咚响。
幸好阁主大人没看岀她的心思起伏,仅对她微微一笑。“贤弟难道不知,当人对某一件事物太渴求时,即便是画在纸上的念想,亦能得到深切慰藉。”一顿。
“何况我与三位老祖宗所谈的正是我心中所愿,将饼做大再分食,老祖宗就算看穿当中的不足,却也抗拒不了我的提议。”
“你跟老前辈们提了什么?”
他注视她的眉眸,伸指拨动她的额发,徐声答——
“往后诞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是长是幼,到启蒙习武之岁,每年需有三个月时候进苍海连峰的谷中山月复,接受老祖宗的教。且往后乘清阁与苍海连峰两地,端看孩子们想留在何处,凌氏长辈们绝不会干预。”
惠羽贤先是愣了愣,立时想到他这提议对于幻宗有一个极大诱因。
“莫怪老前辈们抵不住……倘是能任由孩子选择,也就是说,你凌氏一族的嫡系长子极有可能久留苍海连身,承接幻宗这一派,凌氏正统改以幻宗为主流。”
“也极有可能这个孩子能将凌氏剑宗、气宗与幻宗的武艺再次融会贯通,将乘清阁与苍海连峰两边更紧密相连。”
听他淡然的言语,她背脊一阵颤栗,更如醍醐灌顶,脑门顿清。
“你心里真正打算的……原来是这般模样。”要凌氏三宗完全回归,同声共气。
知她已听出底蕴,凌渊然笑笑问:“所以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届时,贤弟可愿意让孩子进苍海连峰,受老祖宗管教?”
竟问到她身上来!
她头本能地摇动两下,掀掀唇。“不是的,我……你……”非常支吾其词。
他一叹,柔声道:“无妨。贤弟性情本就心兹手软,往后对孩子们的教导,为兄多担着便是。”
“我没有舍不得啊!”她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地喊出。
她这一嚷嚷,可谓气势惊人、意志果决,结果把阁主大人给嚷得大笑出声。
所以又被他“欺负”去了。
惠羽贤竟觉得气不太起来。看来是习惯了吗?
如此情状,都不知是悲是喜……
这一边,凌渊然兀自笑了一阵,见她双颊胀红,一脸的无辜无奈,他左胸彷佛被暖潮包围,一袖已探去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手。
他等到她抬头扬颚,直勾勾看进他眼底,方才启唇。“我待贤弟的心意是真,此生不变,为兄今日以命起誓,此生仅贤弟一人,不敢有负。而你我之间能不能成事?我凌氏三宗能否合为一统?高祖爷爷们长年以来的想望能不能成?这些事成与不成虽全在贤弟一念之间,但无须太过在意的,贤弟尽避放轻松,只需直面本心即可。所以不管还要花上多久时日,为兄都愿等,等你下定决心来答复我,给我一个准话。”
惠羽贤边听边感动,边听边震荡不已,然听到最后——
为什么事情的成败全在她一念之间?
还要她无须太在意?
可恶!他都敢那么说了,她是要如何不去在意嘛?!
惠羽贤在离开谷中山月复之前,被领到山月复中的一座天然温泉池好生地洗了一顿澡。
当她独自浸泡在温泉池中,听见动静循声去看,却见地上黑压压的一小片,那东西是活的,能扛着托盘把她所需要的物品送达她手边。
等她定睛再看,那一小片黑物竟是由成千上百的黑蜘蛛聚集而成。
蜘蛛约莫指甲般大小,通体晶黑,一起行动时会发岀规律地“哒哒、沙沙——”声响。
她泡在温泉里原是有些懵,后来想想,都有一朵花认她当主子,有大蟒替她领路,再见到一大群黑蜘蛛被使役,应该也不必太惊愕。
只能说凌氏幻宗一派的武学太奇诡,用在驯兽养虫上面当真无人能出其右。
此趟被迫来访苍海连峰,尽避从头到尾都没能见上主人家一面,无法当面致歉,惠羽贤最后走出山月复时,仍面朝里边,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郑重辞别。
她想,关于她随意抛下长者所赠的银盒一事,老前辈可能不那么气她了,要不也不会赏她全套干净衣物,还把她为表敬意、甫踏进山谷中便卸下的刚剑和软鞭拾来给她,还让她在山月复里饱餐一顿。
她觉得有愧,头磕得更响,起身后提气朗声道:“待查凊『赤炼艳绝』重现冮湖一事,晩辈再来负荆请罪。前辈们保重。”
声音在整条入口通道里回响,自是无人回应,但从头到尾静伫一旁的阁主大人眼力绝非练假的。
惠羽贤双膝甫触地,凌渊然已瞥见远远那端出现在暗黑中的三道影子。
老人家非常理所当然地受了那三个磕地响头,待姑娘家行完大礼抬起头,三道黑影瞬间又消失不见,非常傲娇。
惠羽贤并不在意所磕的头有没有被看,亦不在意所说的话是否被听到,仿事总归唯心而口。她做了,心里舒坦,尽到了本分,于她而言便足够。
此去尚有要事待办,她旋身拾步,与阁主大人一起出谷。
至于她还欠阁主大人一个答复之事——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还不是她能宁神定心去细想的时候。
说到底,也许是她在武林盟混了太久,一脚踏进冮湖路,想一夕抽身不再涉足,并非易事,至少她做不到视若无睹。
若能以此有用之身,还中原武林一个清宁,待得那时,她问己无愧、心得太平了,再来细细斟酌其它的事吧。
许是知她心思,两人自离开谷中山月复后,凌渊然便不再提及此事,如同他之前宣言的,不逼她、催她,要她自个儿想凊楚给他一个准话。
这一次往南蛮前去,惠羽贤不再独行。
当他们俩从那一条隐密通道出谷时,守在谷外的乘清阁人马较上次多出一倍有余,众人见惠羽贤直将自家主子全须全尾带出来,身后亦不见老祖宗倾巢追杀,说明事情当真摆平。
她性情本就疏阔,天南地北皆能聊,尤其听旁人谈及江湖逸事,细数各家武功派别,听得更是津津有味,令说史谈趣的人特别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