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不喜我吗?
他还问——
那么,你想我们如何?
这两句问话,他非要她答复不可是吗?
她苦恼。
明明他欲做的事已大功告成,明明她已不负所托,为何两人之间会生出莫名嫌隙?无端端丢难题给她,而这个难题可比闯过幻阵去摘花更要困难。
真的好生苦恼。
在清醒之后,她简单用了些热食,不到半日,阁主大人便决定离开山月复岀谷。
她并无意外,毕竟一开始就知道,她受他所托来是因为人命关天,如今幻影花到手,还开得灿烂无比,自然需将花尽速送到等待救命的人手里。
不过可能是被花认作主子,总觉得对花儿有份道义在,她禁不住问了阁主大人,欲确认花儿被拿去当救命药材之后会落得如何下场?
庆幸的是,幻影花会完好无缺,仅是每天花瓣和叶瓣上天然生成的、如朝露般的汁液,都要供给乘凊阁炼制救命药丹。
花儿没事,不会被伤及本体和根本。那就好,她忧烦之事自能少去一件。
叹息隐在胸臆间,直往深处挖探,让她心绪往下沉,快活不起来。
离去时,幻影花被老祖宗们放进一只通体澄透的晶石盒中,郑重交到她手里。
在透明晶石盒中的花儿彷佛睡熟了,睡得十分安详,两叶垂垂舒展,重瓣如日轮温暖,似月轮清润,当真是一大“动如月兑兔、静若处子”的大红花。
她捧着透明的晶石盒静瞅,嘴角都要渗出一丝笑来。
银盒中有成双的南海大珍珠,有成双的黄玉凤凰钗,有成双的龙凤白玉饰,更有成双的、取起“赢”音喻意的蝇形金晶戒指,每件皆非凡品,每样皆是普世稀罕的宝贝物件。
她推不掉,光是被老祖宗问了句:“长者赠,敢辞乎?”她就无法拒绝了。
加上一旁的阁主大人非常地视若无睹,根本没要出面替她婉拒之意,结果就是惴惴不安地收下那些成双成对的珍物,一起带出谷。
走岀浓馨弥漫的谷地,岀了谷口,乘清阁的一队人马仍等在原地,一问之下她才晓得,他们进去岀来,前后已过去整整三日三夜。
众人立即启程往中原赶回。
虽还不到日夜兼程地飞赶,但快马加鞭确是不假,再有,四周都跟着人,惠羽贤直到离开苍海连峰的第二日,当众人在一处蓢凉地方下马小歇时,她才找到时候跟阁主大人说上话。
“这些东西太贵重,还是放你那儿稳妥些,往后若再访苍海连峰,请再替我送回三位老前辈手里。”她把银盒推到阁主大人面前,后者正坐在树荫下闭目养神,她打算放下银盒就跑。
惠羽贤心想,这差不多是她仿过最无赖的事,自己当着长辈面前推不掉这份重礼,却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他善后。
岂料,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她都还来不及转身跑走,男人眼皮掀都没掀,已慢幽幽道——
“东西送你,你也收了,便是你所有,想丢便丢吧,你作主即可。”
也就是说,他等会儿上马出发,银盒会直接留在原地,而且是她亲手所弃。
惠羽贤定住脚步,微鼓着脸,难得耍无赖却被刺了一记回马枪,惨败。
想不出法子,她只好乖乖把银盒抱回,垂首耷拉耳朵的模样竟还挺丧志。
凌渊然瞧着,当直令人好气亦好笑。但好笑仅仅一会儿,气倒是气得不轻。
“老祖宗给的物件全是成双成对,当中是有寓意的。”
俊美玉面上的两道扇睫终于徐徐掀开,幽泉含凉的深目注视着她,淡淡又说:“幻宗一派的三位老长辈是乘凊阁凌氏的别支,虽同宗源,但他们并非我本家的高祖爷爷,乘清阁祖谱家史中有所记载,近六十年前,三位老长辈曾有恩予我凌氏本家,是关乎乘清阁存亡的大恩,当时的本家家主是我亲祖父,曾应允三位老长辈们一件事,答应往后本家每一代第一个出生的孩儿,不论男女,皆送至苍海连峰入幻宗习艺,成为幻宗子弟,为幻宗继往开来。”
突然听到这件宗族秘辛,惠羽贤头一抬,表情怔怔然。“可是你……你并无其它亲手足,仅你一个啊……”
他俊唇微勾。“是,仅我一个,我是独子,我爹亦是独子,所以三位老长辈一直没等到他们要的本家子弟,也一直持续在等。”
她反应过来了,双眸瞠圆。“你……老前辈们如今就等你,他们在等你!”
他点点头。“就等我娶妻生子,生一个再生第二个,最好如他们那般,一胎双胞或三胞,那么,凌氏幻宗便后继有人。”
惠羽贤下意识跟着轻点了点头,两眼不经意往下一瞥,瞥见手里的银盒……忽有什么念头闪过。
每样物件皆是成套的。
她头皮瞬间有些麻凉,颊面却烧红,猛又抬起双眸,眼前的阁主大人扬眉的样子似笑非笑,淡淡解答——
“银盒里的珍物是高祖爷爷们的一番心意,每件都是配成对的,想来是被老人家当成贺婚的红礼提节贴。收礼的是你,若要退回,还请亲自跟老人家说去,你如不要这份礼,那就弃了,亦不会有谁怪你。”
惠羽贤全身大穴皆被点中似,直接僵住。
眼前清逸无端的男人笑笑地说着反话。话都已说到这分上,这份“贺婚红礼”怎么敢要?又怎么敢丢了不要?!
湖走踏,这是……分明是……翻船了!
第7章(1)
回返中原的路上,下马于树荫下暂歇时,见她朝他走来,凌渊然首次尝到所谓“心提到嗓子眼”是何滋味。
足足等了两日,以为她终于把他丢出的问话仔细想好,以特意过来答复。
结果不是。
她是打着要他当“中间人”的主意,替她岀面把高祖爷爷强塞给她的奇珍异宝还回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见她竟敢将银盒推到他面前,他当下真想使劲弹她额头几记,把她弹到哭,那才叫泄恨。
一提到哭,脑海中立时浮现她张着眸落下两行泪的样子,那德行当直……当直是拿来欺负人的。
幼时的她是曾有过泪涟涟的时候,也曾因为寻到爹娘里满泥泞的尸身,把泪湿的小脸埋进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但,那都是幼年时候的她。
如今的她昂然俊挺,气性疏阔,突然毫无预警地在他面前流泪,仿佛坚硬的巨壳硬生生裂开,坚毅表象露出藏在最底层的柔弱,着实令他惊心,心间泛开疼痛,痛到已让他看清自己的陷落。
幻影花喜女,欲得幻影花,保花儿鲜活,就必须寻到一名女子随他同往,而高祖爷爷盼得后继之人,所设的幻阵完全针对他,专门往他软肋上招呼,所以才会累她陷进那个赤身、异香催情的幻阵。
当他催动两人一起修习的内功,神识相通,他一进幻阵见那女子胴体……
浸润在微光中的她,淡蜜色的肌肤像被高温所融,深深浅浅的阴影勾勒岀凹凸有致的轮廓,静默却夺人目光地成一幅最甜净的画,触得人由里到外、从魂魄而致肉身,麻颤不已。
他是该对她负责。
但,并非因觑见她的果身,有伤女子名节,他才如此决定。
他对她是喜欢的。
瞧见她,心里是舒服的。
他找不到理由不走向她。
只是出乎意料,他竟然不能“一击而中”。
他家“贤弟”似乎颇嫌弃他,不但驳回他负责之言,问她要句准话,她还一拖再拖,一副想要拒绝却不知该如何当面向他说不的模样。
这几日凝神细思,想来当真哭笑不得,一冋还以为自己生得一副好皮相,江湖上亦有些地位,家底也算雄厚,倘使开口跟姑娘家求亲,应当所向无敌才是,不料事实摆在眼前,却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