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早料到他会搬出这个借口,顺势便道:“无妨,你若是准备科考繁忙,就让全哥儿来教授,左右他也读了十年书了,先教娃儿们读个《千字文》总能胜任吧。”
村人目光灼灼,任大义就是再不愿意也说不出口,只能应了下来。
几个族老心满意足,各自心里的小算盘拨得是噼啪作响。明日釆买让自家儿孙去办,总能落下几两银子,任大义父子还有任瑶瑶充作先生,又省了一笔束修,算下来这一百两银子该有一大半会进了他们的腰包,实在是天降横财啊。
好在几人到底也没被银子彻底迷了眼,想起隋风舟神色淡淡,却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神,他们琢磨了一下,又多添了两句。
“老二一家住在村头草棚,实在太不像个样子,瑶丫头又给族里带来这样的好事,不如祠堂修好后,匀两间出来给他们一家暂住。都是同族,总不好看着他们受苦。”
这样顺水人情的事,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眼见天色黑下来,族者一挥手,所有人就都一边议论着一边回去了。
陈氏本来还在家里等着好消息,不时同睡醒出来寻吃食的大儿媳说上几句。
“我就说那个死丫头不是个好东西,你看,如今还丢了整个任家村的脸面,明日赶紧把她抓回来,关在家里做活计,再也别出去了。”
冯氏贪图老二一家的摊子生意好,难得附和几句,“就是啊,姑娘家就该圈在家里,怎么好抛头露面。以后摊子生意让老二两口子照料,但银钱可要娘收着,否则老二两口子被那丫头一撺掇,还不知道要再做出什么丑事呢。”
“我也是这么想着呢!”
第八章 一百两束修(2)
婆媳两个正说得欢喜,突然见到任大义气呼呼进来,还以为族里处罚老二一家太严重。冯氏赶紧上前假惶惺地安慰道:“老爷你也别太担心老二一家,瑶瑶这次确实闹得太出格了,等明日族老们气消了,再去跟他们求情就是了。”
陈氏也是撇嘴,幸灾乐祸地嗔道:“我看就是活该!是不是动家法了?打了多少鞭子?没死就成,过几日把人抓回来赶紧干活儿,家里攒了一堆衣衫还没洗呢。”
任大义也没了往日的穷讲究,抓了水瓢直接舀了凉水就灌了下去,之后一口气把侄女如何吃里扒外教授外人新演算法,族里如何得了银子,偏袒老二一家的话说了。
最后到底忍不得气,骂道:“这个小畜生,白白便宜了外人,又堵了族老和村人的嘴,反倒是我和全哥儿要教狗屁娃子们读书,耽搁读书不说,一文束修也拿不到。”
陈氏和冯氏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安慰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一百两银子啊。
任瑶瑶是她的孙女,富家少爷来送束修,为什么不是送到自家门上,怎么就送去宗祠,落进几个族老手里了?
“啊呀,气死我了!那可是我家的银子啊!”陈氏一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就骂了起来。
冯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眼见婆母这般,气得恨不得伸出一踹,一叠声地催促道:“娘啊,这可不是哭的时候,您赶紧去老二家问问,让瑶瑶去族老那里把银子要回来啊!”
“啊,对,死丫头,看我不扯掉她的头发。好好的银子,非送到外人手里!”
陈氏从来就是人家装枪药,她放得最利索,听到儿媳“指点”,立即跳起来就往村头跑。
可惜,几个族老也不是省油的灯,早早就等在村头了,任家五口一出现在大路上,他们就带人迎了上去。
刘氏同任大山都吓得变了脸色,一把将闺女藏到了身后。
他们一家毕竟是所有闲言碎语的源头,最近又生意红火,得了市集上众人的嫉妒,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流言。
不过是一个下午,刘氏就急得满嘴水泡儿,要知道贞节名声可是姑娘的命啊!
再好的姑娘,只要有一点风声说贞节有瑕,那简直就是立刻从天上掉落地下,别想再嫁个好人家。
有脾气烈的,以死证明清白,有脾气软的,也是出家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
但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好归宿。
先前她见隋风舟来摊子上,也有过担心,但后来瞧着他礼数周全,从不同姑娘单独相处,只要说话,旁边必定有辉哥儿或者月月,干是也就放了心。
没想到流言猛于虎,有心人无心人一起推动之下,居然还是把自家闺女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会儿眼见众人“来势汹汹”,她生怕对闺女不利,尖着嗓子嗔道:“各位长辈有何事同我说,别吓到我家瑶瑶!”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刘氏瘦弱的身子实在挡不住什么,却依旧哆嗦着牢牢庇护了闺女。
任月月和辉哥儿虽然不懂什么,但见母亲如此,也是赶紧围在姊姊身边。
任瑶瑶原本听见流言,并没有当成什么大事,毕竟前世小学生之间都会闲话儿说说谁跟谁好,可见到爹娘焦急担忧,眼下村人又是如此,她才终于明白那些流言有多严重。
她抱住娘亲的胳膊,心里又酸又暖,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一直飘忽的那一份归属感,终于彻底归位了。
她是任家闺女,她有爹娘疼爱,她有稚女敕的弟妹维护,自然她也要全力守护他们平安喜乐。
“你们有什么事同我说,不要连累我爸娘!”
“哎呀,误会,都是误会啊。”二爷爷想起家里那一盘子白花花的银子,这会儿的语气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亲切。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别害怕啊,瑶丫头是咱们任家姑娘,大伙儿怎么可能因为外人传几句不实的闲话就为难自家孩子?”
“就是啊,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可养了个好姑娘啊!聪慧知礼,生来就是旺家旺族的福相,以后全族说不定还要依靠瑶丫头带着享福呢!”
三爷爷是个大嗓门,开口震得任家五口的耳朵都有些嗡嗡响,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这些人显见不是来找自家麻烦的意思。
刘氏和任大山放了心,请了族老进屋坐。
小小的草棚,进门就看到全部了,哪里有待客的地方?
几个族老干脆卖人情卖到底,直接招呼几个村人帮着任家五口搬去了祠堂的厢房。
虽说明日要买材料修葺,但既然想多落一些银子在口袋,当然不能大修,任家五口早搬晚搬也都是一样的。
任大山和刘氏被众人簇拥着,如同脚下踩了棉花,实在不明白早晨出门时候,一家人还是自生自灭,晚上回来就成了众星捧着的“月亮”,到底是为了什么?
倒是任瑶瑶找了个借口,寻了人群外的七嫂子,很是嘀咕了几句,待得明白来龙去脉,她这心里真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少女怀春,眼见清风朗月般的贵公子,说不动心是假的,但就如同前世女孩子崇拜娱乐圈偶像一般,通常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不会幻想当真跟偶像来一段恋情或者嫁给人家啊。这段时日,隋风舟常来常往,两人如同朋友一般相处,也是轻松自在。
在她看来,这样就很好。
今日听说流言凶猛,她也没想到要去寻他帮忙,不想,他居然直接来了村里,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她的所有危机,甚至还给他们一家抬了“身价”。
如此强势,如此护卫者的姿态,让她心里酸酸甜甜,跳得有些乱……
陈氏赶到草棚的时候,人都已经散了大半,只有任瑶瑶不放心她的一缸豆瓣酱,正看着两个后生帮忙把酱缸从地里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