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看见他,本就惨白的娇颜更成一片铁青。
“咦,这不是许夫人吗?”商子任朝她长身揖了一礼。“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想起商子任与许仲言分属同僚,若他将她在茶寮啼哭诉苦一事说出去,许仲言肯定要休妻。许夫人猛地跳起来,怕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转身逃了出去。
留下商子任讷讷地模着鼻子。“这是我第二回吓走她了。”
“不关你的事。”沐紫鸳拉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随口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我猜她是怕你将所见之事告诉许仲言,许仲言会搬出一堆女戒、闺训、七出之类的来休妻,才怕得逃跑的。”
“许夫人多虑了。”商子任扬眉笑道。“仲言兄很爱他娘子,万万不可能休妻的。”
“这我也知道;那日,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娶我,他宁死也不肯答应,现在又怎会无端休妻另娶?只是他为何不告诉许夫人,说明白,许夫人就不会担心啦!”
“也许是说不出口吧!仲言兄的性子一向是既刚直,又拘谨,要他对妻子甜言蜜语,恐怕很难。”
沐紫鸳嘟嘴。“这样好讨厌喔!”
“每个人都有些说不出口的秘密,这也无可厚非啊!”他笑,指许仲言,也指她。
“你有吗?”她好奇。
“你觉得呢?”他含笑,捻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
沐紫鸳凝视着他,一瞬间,好像不认识他;她的夫婿不是名愚蠢的滥好人吗?怎地此刻在她眼前的他,除了良善依旧外,那外露的聪明又如此明显?
“要不要到我家看看?”他突然改变话题,不让她继续探索他。
她微怔。“你家?在城里?”
他没说话,笑得神秘兮兮的。
“盛气楼是你家?”沐紫鸳惊喊,打死也不信府城第一大酒楼是商子任的家。
“严格说来,它是商家产业之一。”商子任温和一笑。“在中原,大部分中间镶了个『气』字的酒楼,举凡:源气楼、盛气楼、朝气楼……都是商家的产业。”
沐紫鸳的嘴巴大大地张着,并非不信商家拥有如此广大基业,而是……上瞧下瞧商子任身上那套藏青布衣、脚上一双磨得几乎见底的黑靴,怀里的钱袋虽没净空过,但也从未有装满的时候。像他这样一个路边随手一捉就一把的寻常书生,家底竟如此丰富,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子任,”沐紫鸳轻咳一声。“那个……我并不在意你的出身,我是说……反正大伙儿都差不多,没啥儿值得炫耀的家世,你大可不必……”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看见商子任将怀中一块黑色铁牌交给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然后,整座盛气楼在一瞬间全动了起来。
“欢迎大少爷!”接获小二报告的掌柜喜孜孜地率同一干手下来到大门口,恭迎商子任的到来。
“好久不见了,马叔。”商子任笑嘻嘻地回了个礼。“这位是我的娘子,沐紫鸳姑娘。”
“欢迎少夫人。”掌柜见到商子任的表情就像见着好久不见的亲人,感动得眼眶都湿了。
“你……真是这儿的老板?”沐紫鸳瞠目结舌。
“我不是说过了吗?”商子任颔首一笑。
“大少爷,你来得正好,姑爷也在三天前到了,正命我们四下寻找大少爷的行踪。”掌柜报告着。
“风呜也来了。”商子任思量片刻。“他还是住在朝慕阁吗?”
“是的。”
“那我住射月楼好了,麻烦马叔安排一下。”
“遵命,大少爷。”
商子任转向沐紫鸳。“紫鸳,可有兴趣见见商家目前真正的当家主事者,我的妹夫,雷风鸣?”
“我可以吗?”他的亲人耶!她好紧张。
“当然可以啊!”他给了她一抹温和的笑,牵起她的手,走进酒楼。
盛气楼不愧为府城第一大酒楼,华丽的布置,显得处处金碧辉煌。
沐紫鸳一路走来,备感心惊,想不到他出身豪门,而她却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加上她爹又是名罪犯;她并不以父亲昔日的过错为耻,但他们之间的差别有如云泥,却是不争的事实。
突然有些了解许夫人自卑自鄙的心情了,因为爱的感觉太浓烈,所以怕得失去理智,只能任沮丧的情绪控制自己,最终将自己逼入绝望的深渊。
“子任,我想我还是过几天再去见你妹夫吧!”她胆怯了。
“可我们已经到了啊!”商子任指着前方的楼阁笑道。“你看,那就是朝慕阁了。”
她抬眼望去、狠狠地倒吸口凉气。“喝——”
眼前是一楝以白玉石砌筑而成的雪白色建筑,楼高三层,立于盛气楼西方,时值夕阳西下,满天晚霞映照出楼身一片红彩,眩丽夺目,美不胜收。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楼宇,整个人都呆了,连雷风鸣走到她面前,她都没有察觉。
第8章(2)
“大哥,我正想派人去找你呢!”雷风鸣虽是对着商子任说话,眼神却不自觉地往沐紫鸳的方向瞟去。
“好久不见,风呜,这是我娘子,沐紫鸳。”商子任抿唇一笑,拉了拉沐紫鸳的手。“紫鸳,这是我妹夫,雷风鸣。”
“哇!”沐紫鸳恍然回过神来,却见雷风鸣已在跟前,不觉僵住了身子。
这就是商子任的亲人?很气派的样子,与她从前所见之人大不相同。她不禁慌了,心里越想嬴取对方的好感,言行欲是失控。
“风呜见过大嫂。”雷风鸣皱眉,这辈子见的人也算不少了,但如沐紫鸳这般胆怯娇弱的,却是首见。那双水蒙蒙的眼睛,好像随时准备淹大水,一般男人或许心疼,但他只想逃。
“你好。”沐紫鸳低言,看到雷风鸣的表情,便知自己搞砸了,难过的水气层层涌上雾瞳。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商子任失笑,一个商场霸主、一个江湖侠女,几时变得如此扭捏?
雷风鸣与沐紫鸳对看一眼,又各自撇开头,瞧来很不对盘似的,让商子任又是一阵好笑。“真像闹别扭的小孩子。”他暗忖,望向雷风鸣。“风呜,你不在京里看着生意,到边境找我做什么?”
“大哥,”雷风鸣清了清喉咙。“我们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听说你成亲了,就过来瞧瞧。”
“子澄也来了吗?”商子澄是商子任的妹妹。
雷风鸣摇头。“子澄的肚子很大了,我不放心她千里跋涉,所以把她留在家里。”也幸好她没来,否则瞧见大哥娶了个胆小如鼠的爱哭鬼,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沐紫鸳听他们说话,心里隐隐感到不对劲。她和商子任成为真正的夫妻才多久?怎么他家人已经知道了?
“你一定费了不少苦心才把子澄留下吧?”商子任笑,他妹妹的刁蛮可是出了名的。
“我答应替她求大哥盖一楝楼送给宝宝做礼物,她终于应允留下。”雷风鸣苦笑一声。“大哥,你会帮我吧?”
“既是给未来侄子的礼物,我岂会推辞?”
“你会盖楼?”沐紫鸳讶异地望向商子任。
“眼前这楝朝慕阁正是大哥的杰作。”雷风鸣很骄傲地说。“至今,商家能稳坐天下首富宝座,全是大哥的功劳;大哥智慧如海、神机妙算,不知带领商家闯过多少危机、度过多少灾厄。”说着,他不忘睨了沐紫鸳一眼,显然非常不满意他们万能的大哥竟选了个如此无用的姑娘做妻子。
换做平常,她早吼他一句“少瞧不起人了”,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疑惑待厘清,所以暂不理雷风鸣的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