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言面孔转黑,怒火熊熊地推开挡路人,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仲言兄,你息怒,别冲动啊!”商子任追了两步,却让二当家给扯住了衣袖。
“探花郎,你不能走啊!你还没跟小姐拜堂呢!”
“我知道,我没要走,只是……”他探头望向前方,许仲言已经不见了。
“唉!希望他凡事三思而后行。”否则,怕又会开始一场血腥杀戮。
一切正如商子任所料,“大风寨”办喜事的功力好到不行。
不过一夜之间,双喜字儿贴满寨子,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商公子。”沐紫鸳手持一只大红绣球来到客房。
“沐姑娘!”他微惊。“依照古礼,未婚夫妻在拜堂前不是不得相见吗?”
“我知道,但大伙儿都忙,唯有我得空,就拿东西来给你了。”她递出绣球,羞得不敢看他。“因为准备时间太过匆促,来不及为你缝制一套新郎服,所以……我们只有一颗绣球,请你别介意。”
“没关系的。”他扬唇,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了。
好个无忧无虑的滥好人!她垂眸,掩下一抹笑意,看到商子任白痴也似的乐观,教人心情很难坏得起来。
他爽快地将绣球往胸前一结。“瞧,这也别具喜气……啊!”笑到一半却一阵惊愕,只见他两只手都变成鲜红色了。
“唉呀!”惊呼声起,沐紫鸳旺盛的泪水又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因为寨里没红布,我们只得拿红花汁染白布暂充场面,可没想到……呜,红花汁还没干,竟弄脏商公子的手了,对不起,呜……”
“无妨、无妨。”商子任慌忙地摆着手,她的泪让他紧张不已。“不过是沾上一点儿红彩,洗洗就干净了。”
“可是……”她哭着,伸手指指他的衣衫。
他这才发现红花汁液不只染红了他的手,连他的衣衫都不放过,他一袭月白懦衫都变成彩花图样了。
“都是我的错。”她双手捣脸,哭得伤心不已。
他仰头,发出一记无声的吁叹。美人泪果真是英雄冢。每回,她只要一哭,他就恨不得攀上天梯,摘来满把闪耀的星星,哄卿一笑。
“沐姑娘。”他倾过身,温柔笑言拂上她耳畔。
她微颤,被他的气息拂过的地方正隐隐发着热,让她差点儿忘了怎么哭。
“你不觉得我这样更有新郎样吗?”他眨眼,笑得认真。
“咦?”她愣了下,泪珠儿就这么停在眼角,滚呀滚的,却始终不落。
商子任再度打心底钦服她流泪的技巧举世无双。
“本来嘛!天下间有哪个新郎是穿白衣拜堂的,红衣才适合婚礼,不是吗?”他拉起染得点点红红的衣服给她看。
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商子任果真是个天真到不行的滥好人。
说实话,要害这样一枚蠢蛋真教人于心不忍,因为他恐怕至死都学不会怨恨,更遑论责怪害他的人了。
倘若有其他方法,她也不愿设计他,但可惜……等了多年,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好的一次逃家机会。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鸿图大业,也只有对不起他了。
“你笑起来更美了。”他咏赞,温和痴迷的低嗓别具一股可亲的魅力。
她一时失了神。“你说什么?”
“沐姑娘的笑容令我神魂颠倒。”而她的泪则让他心神俱失。
她一愣,脸突然变得好热、好热。这家伙总算没有蠢得太彻底,还懂得说甜言蜜语。
“但愿你能更常笑。”他目光炯炯地直锁着她。
她忽感不对劲,快速捉回理智,恢复成娇柔。“商公子怎么取笑人家?”
“我没有啊!”他一派无辜。
她扭捏着,声音低如蚊纳。“你明知……我是个爱哭鬼,生性胆小,又怕事。”
“那又怎样?”他耸肩,早知她精悍无人比,心感戒慎之馀,又深受吸引,满心只觉这样娇柔的容颜,却配上一副泼辣脾性,真是魅力十足。“要我说,我认为沐姑娘非常的特别。”
“特别?”这是什么意思?
“独一无二、非比寻常。”他扬起一脸笑,纯真无伪、灿若朝阳。
她心一蹦。没人这样说过她,寻常人只觉她美丽娇柔,天生就是该被男人捧在掌心的娇娇女,怎么商子任的见解却如此不同?
再度定睛细瞧他,满脸的笑,温温吞吞,眸底一片澄澈,分明滥好人一个。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拥有太复杂、奸邪的心思的。
如此说来,他字字句句都是真心的喽?
噢!胸口一揪,不忍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骗他就好像在欺负一只弱小动物,令她备感难堪。
“沐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必心之情溢于言表,使她心疼更甚。
“沐姑娘!”他紧张地在她身边转着。“要不要请大夫?或者你先坐下休息?再不然……”
“我没事。”她微慌,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商公子,你准备吧!我先出去了。”她扭头急走,不忍再看他单纯的面容,怕心软将误大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路反覆呢喃,她告诉自己,她没错,大家不都这样做?
可一股越沉越重的不安却始终笼罩心头,挥之不去。
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提着长剑,沐紫鸳环顾这个抚养她成长的地方。
从来就不是个静得下来的姑娘,她满心只有一个梦想仗剑江湖,扬名立万。
可惜父亲管得紧,让她只能像只被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日夜望着外头广阔的天空兴叹。
好不容易,盼呀盼的,终给她盼到一个洞房花烛夜,“大风寨”警戒最松的时刻,她怎能错过?!
“但我走了,他怎么办?”一开始,她压根儿没将商子任的生死放在心上,反正又与她无关,她只管往外飞便是。
可亲近了他,交谈了数回,他那又蠢又白痴的滥好人性子竟笔直击中她的弱点;她忽感不安,她一走,他会不会给整得没命?
“怎么办?”反覆来回踱着步子,她只觉心焦越来越甚。
但要她为了一个滥好人,把大好良机浪费掉,她又不甘心。“可恶啊!”她怒吼。
“新郎倌入洞房啦!”突地,一阵吆喝传来。
“糟了!”她低咒,匆匆忙忙避入内室里。
第2章(2)
“砰”地一声巨响,房门给人用力推了开来。
“新郎倌来了。”二当家喊道,有些大舌头,显然已有几分醉意。
“二当家,你小心一点儿。”商子任伸手扶了他一把,今晚寨里的兄弟都太高兴了,喝酒毫无节制,看来整寨子的人不醉上两天是不会清醒了。
“我没事、我没事。”二当家大笑。“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呢!所以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过你的洞房花烛夜吧!炳哈哈……也许明年此时,寨子里就要添小女圭女圭了。”他边笑,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留下商子任立在新房里,以着担忧的眼神,目送他踉跄的背影消失。
“希望他小心些,别摔伤了才好。”真叫人放心不下啊!
“滥好人!”她躲在里头跺脚,一时只觉快被他的愚蠢给气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你是被捉来、遭逼婚的,他们这样欺侮你,你干么还如此关心他们?”
显然商子任是不知的,因为他还追出去确定二当家已安然离开,才扬着一脸释怀的笑意走回新房。
“好险,我真怕二当家走着、走着,会栽进水沟里,那可麻烦了。”他呢喃着,步入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