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吵她就忘了。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你自个儿留着吃……”这小娘子会做人,不省那一口吃食,为人实在。
“多着呢!被吃了,只是住在山里多有不便,多备点粮才安心,这才没打算卖。”凡事最怕意外,有备无患。
“说的是这个理,孩子都小,你也辛苦了,这回的蛇都活着,咱们就照之前的数可好?”掌柜的看见竹篓里的好药材,急着先给钱再验药材的品质。
寒暄完后进入正题,李景儿也没马虎的应对道:“成,给我五两散银,一些铜板,余下的就整数付银锭。”
“好,身上带太多银子也不好,李娘子,你那些药材品相不错,我就开价……”山里的好东西真是不少。
“掌柜的,有没有三七?有多少给多少,送三河卫所,要快,别给耽搁了……”
药铺掌柜正要出价买野生桂枝、细辛、苍耳子、柴胡、升麻、半夏、夏枯草等药草,忽地打雷似的大嗓门直冲耳际,那声音之宏亮大老远都听得见,把小孩子都吓哭了。
“军爷,你轻点声,瞧你惊着了孩子,要买药吩咐一声就成,我们药铺有药还不卖给你吗?”见死不救非良医,仁心堂从不做有违良心的事。
第三章 前夫居然没有死(1)
“娘,我怕,打雷了,呜……呜……好可怕,回家……打雷……怕……呜……怕……”
听到小孩子软糯的哭声,满脸胡碴的陈达生一怔,脸黑的他看不出脸红,但是尴尬的神情非常明显,他干笑的挠挠发烫的耳朵,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得体。
他就是个只会当兵打仗的大老粗,识字,但书念得不多,在满是汉子的军营混久了,也说了一口不入耳的糙话,平时一群兄弟荤素不拘的胡说一通,没个分寸。
但他忘了一出军营面对的便是寻常人,百姓们不拿刀,也不提长枪,中规中矩,踏踏实实的干活,他这吓破敌胆的雷公声一出,有几人招架得了,还不吓白了一张脸。
瞅瞅铺子里买药的客人多惊恐,个个面无血色的僵立着,没人敢动的屏气凝神,眼露惧色。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哄着女儿的李景儿了,为母则强,什么都不怕。
“月姐儿,不怕不怕,雷公叔叔嗓门大,你看快下雨前,天空黑黑的,然后有一闪一闪的光,雷公打雷是告诉我们快回家,要下大雨了,赶紧躲雨……”
“呜……不是坏人吗……”随着抽噎声,小肩膀一上一下的抖动。
“当然不是坏人,你看叔叔身上穿的是军服,他是朝廷英勇的将士,替我们杀坏人的,声音大才能把坏人吓死。”
李景儿轻拭女儿粉女敕的小脸,直掉的金豆子让人看了心疼,同时她也拍拍儿子的背,叫他安心,又拉拉霜真的手,表示娘在,没人伤得了她。
英勇的将士……因为这一句,身为卫所镇抚的陈达生感动得热泪盈眶,行伍多年,他还没听过一句赞语,拼死拼活的打杀没得到什么好处,只落了个“莽夫”声名。
他是很激动有人看到他们的付出,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是升官发财,而是保护后方的家人。
陈达生是个直性子的主,浑然没发现他身后一名百户一听到李景儿轻柔嗓音,原本目不斜视的双瞳忽然迸出异彩,侧身一转,看向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目光如炬的在母女俩脸上来回,似在确认什么。
“娘,我也吓……”月姐儿的意思是说不是坏人,但她也吓到了,双手搂着娘亲的颈项不放。
“多吓几次就不怕了,你看哥哥多勇敢,他要保护娘和妹妹。”胆子要练,不能看到影子就自己吓自己。
扮哥?!
面容端正的百户忽地熄了眼底的光亮,眸色阴晦难辨,他似瞪的瞄了一眼紧捉母亲裙子的小童。
“对,哥哥不……不怕,我不怕你,雷公叔叔,你也不能吓我妹妹。”怕到手心发冷的霜明一手捉着娘的手,一手拉住霜真,明明一推就倒的小身板抖得厉害,可还是往前一站,表示他要守护他最重要的人。
“我不叫雷公,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叔叔。”陈达生努力要装出亲和的面容,可天生的坏人脸实在不讨喜。
看到突然靠近的大脸,霜明吓得快哭了,他把他娘的手捉得很紧。“陈……叔叔,你不可以吓……吓人。”
“好,不吓人。”小孩子真可爱,他大妹家那两个活祖宗跟人家没得比。
“我不怕你了。”他一说完,小脸微白的往上一抬。“娘,我不怕他,以后我保护你。”
“还有妹妹。”要建立起他一家友爱的观念。
他再看向霜真。“妹妹,不怕,哥哥保护你,我也保护小妹妹,我是家里的男人。”
家里的男人?听到这话的李景儿差点喷笑,小豆丁一枚也敢说大话,十五年后再来猖狂吧。
“嗯!扮哥真好,我喜欢哥哥。”噙着泪的霜真躲在母亲身后,畏畏缩缩的探出一颗小脑袋。
“我也喜欢妹妹,喜欢娘,喜欢小妹妹。”他越说越大声,好像什么都不怕了,雷公叔叔……不,陈叔叔只是嗓门大,一点也不吓人……呃,还是有一点点怕。
“喜欢……锅锅……”
也来凑趣的月姐儿一开口,八颗小米牙十分喜人。
“是哥哥啦!小妹妹跟我念,哥、哥。”妹妹明明很聪明,为什么学不会叫哥哥?
“锅锅。”眼角挂着泪花的小丫头咯咯笑起来,觉得好玩的下地拉住扮哥的手,纯真的大眼笑成月牙状。
教不来的霜明一脸苦恼,“锅锅就锅锅吧!你以后要记得,你只有我一个锅锅,不能乱认人。”
“锅锅。”听不懂的月姐儿一个劲的喊锅锅,把在场的大人都逗笑了,看她萌死人的样子都想生个女儿了。
尤其是陈达生后头的那个百户,他几乎要伸出手抱住小女娃,和人抢孩子了,一直克制的手紧握成拳。
若仔细一瞧,他和月姐儿的眉眼之间有些神似,左边脸颊都有个浅浅笑窝,彷佛一笑,所有人都跟着笑了。
“小娘子,福气不浅,三个孩子都乖得惹人疼惜,你相公没跟着来?”一个人带三个小孩,应该挺累人的。
陈达生想起妹妹家的混世魔王,人家的孩子教得听话懂事,他家的外甥只会打狗追猫,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死了。”李景儿一句了结。
和原主生了一个女儿的男人早死透了,她从没见过孩子的爹,只记得牌位上的名字——
萧……什么之灵位。
呃,其实她也不太记得萧老二的名字,萧家人都喊她老二家的,压根不怎么提他的名,或许曾经说过,但时间一久她真忘了,对于那个男人,她可说是一无所知。
相较她的无所谓,眼一眯的百户大人流露出些许伤痛,他无声的咀嚼“死了”这两个字,眼神黯淡。
“啊!死了?”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出陈达生的困窘,李景儿反而豁达。“反正我和他不熟,死了就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但也许就死而复生了,她不就一例?
“不熟?”这话说得……诛心。
陈达生笑得讪然地看向她的孩子,都生了三个还不熟,她要生几个才算熟,当她的丈夫也挺可怜的。
也不解释的李景儿任由他去误解,她没必要和外人说她的孩子是捡来的,太伤孩子的心。“你们和掌柜的有事要聊,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谈好了我再来……”
“请留步,李娘子,你的药材本店全买了,你看这个数可好?”怕她把好药材卖给别家药铺,掌柜连忙出声留人,以行家的交易手法比出一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