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没办法通知他。”陆诗妍也是莫可奈何。“现在陆府之中究竟是安全还是险恶,你我根本没个把握,要是贸然让大家知道我已经醒了,也许反倒危险。”
“也是。”线儿不禁跟着发愁。“小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
她话未说完,院子入口处忽然传来喀拉喀拉的声响。
主婢两人瞬间闭上了嘴,警觉地互看一眼,接着,陆诗妍飞快地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嘴巴,急急忙忙地躺下,线儿则赶紧将未吃完的杏仁酥糖收到床底下,故作镇定地坐在床边。
那喀拉喀拉的声响是有人踩碎了蛋壳发出来的,为免有人进到院子,她们却没发现,陆诗妍便要线儿向厨房要了蛋壳,撒在入口处,这么一来,只要有人走进院子便会发出声音,好让她们及时反应。
不一会儿,赵氏跟陆诗媚走了进来。
“夫人,二小姐。”见她们进来,线儿立刻起身行礼。
“嗯。”赵氏先是瞥了眼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陆诗妍,然后才看着线儿。“诗妍近日如何?”
线儿露出难过沮丧的表情,摇了摇头。
赵氏不语,偕着陆诗媚走到床边,看着状如沉沉睡去的陆诗妍,若有所思,接着,她伸出手握住了陆诗妍的手,嘴里说着温情的话语,眼底却一片冰冷,“诗妍呀,诗媚就要代你嫁给靳家少爷了,你放心,她会将你接至靳家好生照顾着……”
赵氏这话是存心说给旁人听的,她要所有人知道,自个儿的女儿是情非得已才代嫁,更要所有人知道,她们母女俩对诗妍情深义重。
“姊姊,”陆诗媚也上前,附和道:“我会代你好好伺候雪鸿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等待着你苏醒过来的那一天。”
陆诗妍听着两人的温情话语,心却是冰冷的,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及喜悦,人性之美善及险恶,她在十八岁之前都看尽了。
“线儿……”赵氏唤了一声。
线儿连忙答应,“是,夫人。”
赵氏直视着她,慎重其事地吩咐道:“你可要好好的照顾小姐,明白吗?”
“线儿明白,请夫人放心。”线儿谨慎恭敬地回道。
“唔。”赵氏没再多说什么,拉着陆诗媚离开了。
她们前脚一走,陆诗妍便睁开眼睛,与线儿交换了一下眼神。“线儿,我们刚才太大意了。”想起方才跟线儿有说有笑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只要声量再大一点,就可能被听见。
线儿点点头。“小姐,以后我们可得更小心一些。”
不久后的某天早上,陆府来了一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靳雪鸿。
他此行没有其他目的,就是为了亲自保护陆诗妍,并想办法找齐证据揭发赵氏母女的罪行。
阔别十年,靳雪鸿的到访,让陆家上下又惊又喜,尤其是赵氏母女俩,她们想靳雪鸿应是来提亲的,完全藏不住喜意。
“贤侄,一别十年,别来无恙?”
“多谢世叔关心,侄儿一切安好。”
“听闻你这些年来将家业经营得有声有色,还在各地开设店铺,业绩辉煌……”陆忠贤的话语中有着满满的激赏。
靳雪鸿恭谨谦逊地回道:“世叔过奖,是家父及先祖打的江山,侄儿不过是守成罢了。”
赵氏让人备了上好的茶及点心,示意陆诗媚亲自呈上。
“雪鸿哥哥,喝茶。”陆诗媚羞涩地看着他。
“多谢。”靳雪鸿的态度淡淡的,只扫了她一眼,便又看着陆忠贤。
陆诗媚一顿,有点疑惑,也有点不是滋味。
她们母女才刚回来三日,他便随后赶至,难道不是为了商谈代嫁之事吗?若是,他又为何表现得如淡漠?
赵氏也觉得奇怪,试探地问道:“不知道贤侄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我是来看诗妍的。”靳雪鸿直截了当地回道。
闻言,赵氏母女俩心头一撼,难道事情又有变数?
陆忠贤一方面感到欢喜安慰,一方面又不免怅憾自责,“贤侄,诗妍至今仍昏迷不醒,这一切都是老夫的错,若不是我答应让她到景安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世叔,这怎能怪你?”
“如今诗妍昏迷不醒,苏醒之日遥遥无期,大夫说……她可能就这么一睡不起了……”陆忠贤眼眶泛着老泪,声音有点哽咽,“世侄,陆家不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所以我正准备派人送信到淮城与你爹商量由诗媚代嫁之事。”
靳雪鸿假装讶异地反问:“代嫁?”
“是呀。”陆忠贤续道:“诗媚说你愿意的,不是吗?”
靳雪鸿没有马上回应,反倒显得若有所思。
他这么一沉默,大家都尴尬了。
陆忠贤看看赵氏跟陆诗媚,有些不安地问道:“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靳雪鸿蹙眉一叹。“这段时是发生太多事情,侄儿千头万绪,一时没了主意,还望世叔见谅。”
口头答应陆诗媚,是为了先教她放心,免得她跟她娘又对昏迷不醒的陆诗妍下毒手,如今他来了,能亲自护着陆诗妍,就不必好声好气地哄骗陆诗媚了。
“原来是这样……”这代嫁一事,最终还是要靳家点头,既然靳雪鸿都这么说了,陆忠贤也不好强迫。
赵氏神情凝重,而陆诗媚也是一脸的懊恼沮丧。
靳雪鸿对她们的反应视若无睹,抬起满溢忧郁的眼看着陆忠贤。“世叔,我可以去看看诗妍吗?”
陆忠贤点了点头。“当然。”
陆忠贤派管家领着靳雪鸿来到陆诗妍所居小院入口,管家停下脚步,说道:“靳少,大小姐昏迷后,一直由贴身丫鬟线儿悉心照顾着,有关大小姐任何的事情,靳少爷都可以向线儿打听。”
靳雪鸿微微点头。“明白,有劳了。”
“不敢。”管家眼底有着惋惜及无奈,像是想说些什么,又碍于身分而终究什么都没说。
避家离开后,靳雪鸿转身走进小院,踩着了地上不知名的东西,发出声响,他微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是蛋壳。
这小院里住着陆家大小姐,并非厨房,地上怎有不该出现的蛋壳?
虽说陆忠贤疼爱这个女儿,但以他对赵氏的信任,势必将照顾陆诗妍的事情交给赵氏发落,赵氏有妥善的照顾陆诗妍吗?他想,目前应该还是有的,毕竟在她得到一切之前,还是得做做样子。
那么……这蛋壳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多想,他沿着朱廊往前,转了个弯,来到小院的主房前。
房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也没半点声音,在这儿照顾陆诗妍的是名叫线的丫鬟,那她人呢?
“有人在吗?”他轻声唤道,可没人回应,他又再次唤道:“有人在吗?”里面仍然静悄悄的。
他想,线儿许是暂时离开了,按理,他应该在这儿候着,等线儿回来才入陆诗妍的闺房,可他心急如焚,迫不及待想看看她,他想知道除了昏迷,她是否一切安好。
所以他难得的将礼教抛到脑后,踩着稳当安静的步伐走进房里,穿过了两道落地长帘及一道六扇屏风,进到了内室。
床上躺着一位姑娘,动也不动。
他的心一紧,不自觉倒抽了一口气。虽然十年未见,她理应也不是当年的样子,但不知怎地,他却能确定躺在床上的姑娘便是她。
他是急着想上前看看她,可是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不肯向前迈一步。
他不断深呼吸以调整心绪,他不确定自己能平静地看着她并接受她或许再地不会醒来的事实。
这多么令人心碎,他抱着满怀的希望,等着他的却是如此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