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里头的尸体可不像是病死的,也不是安安稳稳的躺着,而是面容狰狞,棺材板内部满是抓痕,显然是被封在棺木里活活闷死的。
不管是不是有人蓄意害死这条人命,他们樊家村没有及时发现也是大错,人命的官司绝对是跑不了的。
几个老人自然知道这是有人在死人身上做了手脚,人一开始大约是闭了气却没有死,几个小伙子刚出山没多久,自然不知道许多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看着是女尸,也不敢多张望和再次确认,就把人给封了带回来,准备挂黑旗送去指定的地方。
要是没有这个女人上门来把事情挑破,或许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件事,但现在既然已经被人挑破了,只能听人发落……
但那女人也没说要报官,把尸体连棺材带着就要走,可是临走前含着泪,恶狠狠地留下了诅咒,诅咒樊家村要是继续做这个行当,总有一日会因为无女而断子绝孙。
这诅咒不可谓不重,可是本来谁也没放在心上,但后来凡是嫁进村子里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早死,且村子里的人即使成亲后,也不容易有孩子,即便有了孩子,也有九成都是男孩。
如果不算洛晴衣这个在外地出生的姑娘,樊家村最近出生的一个女孩就是洛女乃女乃了,也就是老村长的堂妹,当年嫁给洛家生后,就远走京城,这些年只是断断结结的有书信往来而已。
虽然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甚至连一个女子都没有,可是想起了村子里有关外姓女子容易早死的诅咒,不晓得嫁出去的姑娘是不是也同样包括在内,这样的担忧,让老村长从来都没提过让洛女乃女乃回村子里……
老村长本来都已经绝望了,尤其是前些年,嫁进樊家村的一个据说命硬的寡妇也死了之后,周遭村子里的姑娘,别说相看了,连媒人一听他们是樊家村的就变了脸色,只差没拿大扫帚把他们给赶走。
洛晴衣一想到老村长讲到这里时,一屋子大男人那面如死灰的模样,倒是不难理解,他们看见她的时候,为什么都是那副看到神奇动物的模样。
一村子光棍也就算了,也不是因为人品差,也不是因为穷得掀不开锅,纯粹就是因为一个虚无缥渺的诅咒,老中青所有男人居然全都指望着她这个传说中的救星来解救。
身为一个个性有些冷淡的人,突然成为一村的救星,让她压力很大。
洛晴衣觉得自从选择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道路后,眼界真是开阔多了,什么凶杀案和诅咒都让她碰上了,现在还要担当一村男人的救星,等于身兼一村未婚男子的红娘。
如果只有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可是按照辈分来排,跟她同辈的男子,那是不多也不少,刚刚好就凑了一套二十四节气。
二十四个大男人的终身大事突然就这么挂在她身上……洛晴衣忍不住露出苦笑。
“怎么,睡不着?”
一道熟悉的男嗓从后方突兀地传来,洛晴衣回过头,淡淡地望了楚嵂淅一眼,又默默地转回头,再往灶中丢了一根木柴。
没等到她的回答,楚嵂淅也不尴尬,自顾自地找了张発子坐下来,看着她的侧脸,径自说道:“要是我,大约也是睡不着的。”
他想起今天老村长和一屋子男人差点一起抹眼泪的情况,那画面实在让人沉重不起来,而且原因还是娶不到媳妇儿,他就更难有什么感触了。
见她没反应,楚嵂淅知道她还是有在听的,笑了笑后又道:“其实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害怕,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这个村子也还在,却因为没有新出生的村民,只能眼睁睁看着村子里的人慢慢地死去,彷佛没有任何可期盼的未来和希望,就像慢刀子割肉一样,每过一年都是一种折磨。”
洛晴衣终于转过头来看他,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的眼中多了几分让人难以探究的深邃,似乎曾经经历了许多。
“说得好像你真的明白那种感觉一样。”她轻轻地嘲讽了一句。
那种明明做了所有能够做的,付出了一切,可是都徒劳无功,这样的感觉她或许比他理解得更深。
就像是上辈子,她心里明明知道对于那人是强求,也明白强求得来的不会是幸福,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像疯了一样搞破坏,用尽心机想让那人多看自己一眼,可最后的结果却是,所有的爱都是恶,所有的有心都是算计。
这样纠缠的三人行,终究抵不过命运,当那群刺客朝着她和白玺云而来时,那个人选择了保全了白玺云,把她推了出去。
如果他不是因为选择了白玺云才这么做,她会原谅他,毕竟人性就是如此,在危难当头会想要保全自己,这无可厚非,可惜的是,他在那一刹那间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在他心里,她是可以被抛弃的人。
她被刺客刺伤坠入山谷前,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她顿时明白了自己有多可笑,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那些付出,那些自以为的爱情,不过是无法满足自己的徒劳无功。
或许是临死前的悔悟,让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第6章(2)
楚嵂淅对于自己被质疑这件事,只是一笑置之,反倒对她突如其来的深沉更有兴趣。
“我懂不懂倒是无妨,不过你真的要接下这个担子?”他问道。
洛晴衣沉默不语,虽然今天她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可是实际上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其实今天老村长大可以用洛家两老能否在村子里落叶归根这件事情威胁她留下来,可是他没有,也完全没有提出要她留在村子里的请求。
或许就像当初不让祖母回来一样,就是害怕祖母也有可能受到诅咒,老村长虽然也想要让她待在村子里试试看能不能破除这个诅咒,可是也不愿让她这个可能是樊家村最后一个血脉的孩子来赌上这一把。
如果只是老村长一人的意思也就算了,可是村子里那些汉子,甚至是最年轻的二十四节气兄长,也都同样没有要求什么,甚至在此之后,依然殷勤地为他们整理好屋子,把他们能够拿出来最好的都拿了过来。
她看了看灶间边上满满的一袋米粮还有蔬菜果物和肉类,这些都是这村子里这些纯朴的人们最善良的心意。
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不曾看见那封信,连两老都是草草下葬,那这一村子的人后来又怎么了呢?
她不敢继续深想,因为这是压着她一晚上都无法入眠的愧疚。
答案其实很简单,只是她不想承认而已。
“我会留下来,直到这个村子不再需要我。”说完,她心上一松,觉得捆绑着自己的内疚似乎轻了些。
楚嵂淅皱着眉瞅着她,试着说服道:“你留下来帮助他们自然是好心,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村子的诅咒无法破除,即使你用了手段把姑娘给娶了进来,可是她们要是活不久呢?
或是永远都没生出一个女娃儿呢?到那时候你又该如何?一辈子就被绑在这个村子里?永远就操心着该如何给这一群人娶媳妇儿、生女娃儿?”
即使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是他知晓她其实是面冷心软,如果今日老村长强迫她为这个村子留下来也就罢了,可是老村长并没有这么做,而且整个村子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傻乎乎的,似乎都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是用着最单纯的心思想要招待村子里唯一的姑娘,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