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别再喝了。你自己的药,可有按时服用?”又问。
“有。”混进白庄的目的已达成,她不会再拿自己的身子冒险。
白冬蕴放开她的手,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脉象没有什么大问题。你不爱吃白饭,有没有什么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馒头。”他瞪着她。“你是说,白白胖胖、没有馅料,大街上到处都有人在卖,一个不用多少钱的,馒头?”
“嗯。”
“原来你这么好养……不,我是说,这东西容易弄到,明天一早我就差人去买。”厨房大娘专做高级菜色,要让她知道徐望未不肯吃她的菜,却对便宜的馒头情有独钟,肯定气炸。他嘴角勾着阴险的笑,暗想着要拿什么借口逼华家大娘去学做馒头。
“下次你爱吃什么、不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殊儿,她会把你的要求转达给厨房大娘。你身子这么差,就算没有胃口,也要勉强自己多吃一点,才有余力对抗体内的剧毒……呃,我是说,宿疾。”提到她身上的毒,他想起曾看过她的药瓶,顺口问道:“你的药还能吃多久?”
她有点讶异白冬蕴连这种事都要过问,微偏着头想了会儿,轻声答道:“没有意外的话,能撑上三个月吧。”
“三个月之后呢?回去找你爹拿药?”
“这是最后一瓶,接下来我得自己想办法。他已经不在了。”她淡淡微笑:“幸好他临终前,留下了解毒的药方子给我。不过,我没自己做过,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制成。”
白冬蕴瞪大了眼。也对,他早该想到,假如他爹还在,绝不可能让她一个小泵娘出远门。只是,她爹留下个烂摊子要她独自面对,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爹他……教过你药理?”他记得她说过,那个狠心的男人,是个药师。
她垂下眼,手指头无意识沿着茶杯的边缘打转。
“当然教过,不然,他怎能安心地走呢。”面上笑容持续着。
“照你这么说,令尊生前很疼你了?”他状似闲聊地说道,一双利眼却直锁住她的眸。
“是啊,他知道我身子差,连煮饭、洗衣这些琐事,他一个大男人也要跟我抢着做。有一次,我半夜睡不着,把积了几天没洗的衣服都洗好了,隔天一大早被他发现,他气得骂了我一顿。”
“换句话说,这些女孩家该会的事情,你一概不拿手了?”
“四公子可别笑我。我想,从现在开始学,也不算太迟吧?”
“就算你一辈子学不会,白春留也不会嫌弃你。”
手指的动作顿时停住。
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即使愈看胸口莫名的刺痛感觉愈强烈,仍是故意说道:“我差点忘了,那家伙是断弦之人,还拖了个女儿;你生得漂亮,又是个未嫁的闺女,论条件你比他好上一点,要嫌也是你嫌弃他,轮不到他嫌你。”
她没有回话。就算白春留是鳏夫,以他的相貌和地位,多的是未嫁的闺女想委身,这之中条件比她好的姑娘,只怕一条十字巷还不够她们排队。
凭她一个来路不明的穷酸女,有什么资格嫌弃他?更何况……
白冬蕴接着又问道:“我听说,你一见到白春留就哭了,这难道不是你对他有点心动的证据?”
一会儿说白春留的不是,下一刻却马上改口劝她跟他在一起,反反覆覆的,是想要她对白庄主死心,还是根本就很想喊她一声大嫂?淡色薄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让声音从嘴里传出去。
“原来殊儿姑娘是四公子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还以为她是白庄主派来为他说媒的。”那天在四季楼里,除了白春留和她,就早有随侍在她身边的殊儿。连这种小事都向白冬蕴报告,果然身在敌营,必须处处小心。“四公子这么热心在为白庄主兜亲事,莫非是想改行当媒婆?啊,我忘了四公子是男人,应该称你一声『媒人公。才对。”
“你……”在说什么鬼话!
“四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多为自己想想?有这闲工夫为白庄主说亲,不如到街上多走走看看。世上的好姑娘不少,一定有能配得上四公子的姑娘家,说不定,还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白庄主的姑娘呢。”她微笑地说着。
“徐望未!”这女人是故意装傻吗?
“我有点累了,既然四公子不是来找我喝酒,恕我不再奉陪。天色晚了,也请四公子早点回房歇息。”一鼓作气笑着说完,随即不再看他,也不理他离开了没,直接钻到床上去。恍惚间,右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跟着是东西碎了一地的声响。什么东西被打破她也不想管了,放下床帘倒头就睡。
“嫁给白春留也没有什么不好,他的脾气好,也有能力供你吃穿不愁……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我去找人清理地上的碎片,你累了就睡,别再下床了。”
她的耳力向来极好,但今天她聋了,帘外是谁在说什么话,她全都听不见。
就算她精神还好,完全没有睡意,也是什么都听不见!
第3章(1)
这一天下午,白庄的厨房难得一片混乱。
兵碗瓢盆的碰击声此起彼落,白色粉状物在空中飞舞,小厨婢们的惊慌喊声不绝于耳。厨子华大娘的大嗓门并未被这团混乱掩没,硬是突破重围钻了出来。
“水呢?再去拿点水来!”尖着声音叫喊着。
“大娘,水已经够多了,您瞧,面粉团儿都揉不起来啦!”其中一名厨婢怯怯地答道。
“那肯定是你力气不够!巷口馒头铺的老张明明说要加上三碗水,现在才倒了一碗,你别跟我顶嘴,快去拿来就是!”
“我瞧那老张不想教您呢!他老婆直嚷嚷着什么家传秘方岂可外传,也许他写给咱们的步骤全是胡说的。”另一名厨婢说道。
毕大娘抓着一头沾满面粉的乱发,火气冲天骂道:“混帐东西!你、你去跟帐房支领些银子,到其它馒头铺问问,多问几家,问到确切做法再回来。老娘今天非把这件事给解决不可!”
小厨婢应了声,随即跑出厨房。厨房外的小径上多了个人影,她吓一大跳,连忙煞住脚步。“四、四少爷!”
四少爷一脸奸诈的笑意,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回头瞄了厨房一眼,颤声道:“大娘差奴婢去做事,奴婢……奴婢……”可不可以走了啊?
“去吧。”白冬蕴站在距离厨房还有一段路的小径上,一双眼充满兴味地观赏着向来自傲于厨艺的华大娘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奇景。虽然造成这片混乱的元凶就是他本人,但他一点罪恶感也没;白春留下插手的地方他来管,总要让这些下人们搞清楚谁才是庄里的主子。
帮白春留喜欢的女人做饭,还敢有怨言,这不是找死吗?
厨房里的人犹不知外头情形,华家大娘心头怒火末消,继续骂道:“再两天就是中秋了,主子和客人们偏好的菜色我都还没空准备,那个不知打哪来的野丫头竟敢找我麻烦一一嘉儿,你给我评评理,老娘可是白庄重金聘来的厨子,那女人不懂得品尝美食,凭什么老娘得为那丫头作牛作马的,她以为她一定能当上庄主夫人吗?我呸!”连串骂语字字清晰,叮叮当当的,像珠子落在盘上的脆声。
白冬蕴双眼微眯,唇边的笑意有些冷了。
“徐姑娘的美貌,连奴婢是女人,也心跳不已呢。”嘉儿真诚地说道。
“美貌有什么用?不是说她生来带病吗?你也是、殊儿也是,连四少爷也处处讨好她,怎么没个人真心为留主设想!秀秀夫人早逝,已经让留主伤心欲绝了,难道还要再讨一个短命媳妇,让小小姐再受一次丧母之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