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我让你对爱情失去信心。”
他不想谈论对错问题,事到如今,谁对谁错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缘分没有选择为他们谱写续集,也不再有藕断丝连的必要。他抬起手,示意她移动视线,“眼睛看这里,身体左侧……对,眼神多一点,很多故事那样。好,good!”
画面中的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藏在黑色面纱下,却遮不住闪烁,深沉的眼眸彷若看透爱情:她只是走到其中之一的结局,孤独。
画面之外的她,也忍不住靶慨:“而我也不再拥有爱情。”
“萧忆真,我们应该为过去不停遗憾吗?”这个问题,他也自问,“看看过去几年,我们为了一场不圆满的爱情做了什么?在我同事眼里,我是从不对女人认真的混蛋,以至于没人相信我爱上阿黎,连我自己一开始也不相信;你折磨了孟沧沧好久,却也从来不为此感到快乐,赔上多少年的青春,最后什么也没有。”
如果漩涡的中心点,他们所渴望的爱情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懊悔、遗憾、不平,何苦再跟着打转,让所有负面情绪变成无法解套的生死轮回,转完一生,最后,在离世前一刻绕出更大的黑洞:原来这一生他们从不懂得如何去爱,也不曾在痛苦里解月兑。
这是他们想要的结局吗?
“你找到了阿黎。”她无奈地笑,“你可以利落地抛下过去,但是,我没有找到另一个能带给我快乐的人,而你还一直在我心里。”
“人可以去任何地方,但就是无法回到过去。”他放下相机,“我和阿黎也有该处理的问题,但是我和你的问题,你应该放下了。”
“阿风——”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拍得差不多了,就这样,去卸妆吧。离开之前,别忘了和客服人员确认挑片时间。”
应该放下了。
她在心里覆诵这句话。
他之所以那么说,除了希望她别再为过去折磨自己之外,大概更想让她知道,他已经放下了,爱情里的遗憾,不再需要她来圆。
无声走出摄影棚,两人同时看见等在柜台的黎诗雨。
“阿风!”见他出来,黎诗雨立刻热切地打了招呼。由于萧忆真顶着浓厚的摄影妆,一时之间没让她认出。
“阿黎,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惊喜。
她手里捧着一本书,爽朗笑着,“出了新书,想送你一本,所以过来等你下班。”
“我差不多了喔,把器材收一收就好了。”
林靖风温柔的口吻,曾经是萧忆真熟悉不已的,如今却属于另一个女人,让她的存在更显讽刺。萧忆真冷眼看着,喉里卡着咽不下的苦涩。
同时之间,黎诗雨的视线移向萧忆真,终于从描绘细腻的眼线及烟熏妆里认出,“萧忆真?”
“嗨,阿黎。”她挥挥手,无事般向黎诗雨打了招呼。
“你……不是……有状况吗?”黎诗雨的目光中升起一丝错愕,“怎么不在医院?”
“我已经没事了。”
“所以,你和阿风——”
林靖风立刻解释:“阿黎,她只是来拍一套照片留念,等会就离开了。”
“是啊。”萧忆真故作轻松地说:“很多年前我就是阿风的摄影模特儿,有很好的默契,拍摄下来也比一般人顺利许多。”
“喔,那真是太好了。”黎诗雨笑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对林靖风说:“阿风,机会难得,你们一起去吃个晚饭吧,好好叙叙旧,别管我了,我有很多事可以做。”
“你不生气吗?”萧忆真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生气?”黎诗雨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没等林靖风回应,她一转身,走出了店门,投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阿黎——”林靖风马上跟着往门外走,萧忆真伸手拉住他。
“她让你跟我吃顿晚饭的。”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自她的手中挣月兑,形同月兑缰的马,往目标狂奔而去。
萧忆真看着空荡荡的店门,愣愣跌坐在待客的沙发上。
在一旁看了很久的杜维伦开了口,“他都已经离开了,你还不走?”
“如果他心里有我,就会回来。”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清楚,林靖风心中的指南针指向的不再是她。
“阿黎!”无视熙来攘往的人潮,他一次又一次呼喊烙在心口的名字。
“叽——”刺耳的煞车声硬是压过火声喧闹,林靖风顺着声响方向猛然回头,惊见一部失控的轿车正朝向飘长秀发的女孩撞去。
他来不及反应,一声巨响撞碎了他的思绪,女孩以扭曲的姿势倒卧在一旁的分隔岛上,像个破碎的洋女圭女圭。
洋女圭女圭。
破碎的。
柏油路面、惊恐的人群、一团乱的车阵,彷若在同时间一起坠落地狱。
当撒旦有心毁灭一切,没有人有资格选择幸福,就连活着都只是荒谬的笑话。
在不停倾倒的残垣断壁中,尘埃不只模糊了他的眼,甚至捣毁了呼吸系统,让他痛苦得喘不过气。跪在魔王面前俯首称臣的时间已不远了,他豁出去了,在虚无之中发出最后一声呼喊——
“阿黎!”
11、我爱你,但是……
天亮了,即使某些人的世界差点瓦解,地球却依旧运转着。
一个月之内,这是他第几次进医院了?
在感情上他犯过太多错,不够知己知彼,才会让他极为在意的两个女人遭遇劫难。和死神交手,是吗?魔王如此安排,为的是惩罚他还是点醒他?
如果人们连犯错的权利都没有,上天又何必创造人类?或者,创造人类这件事,就是上天犯过的最大错误?他叹了一口气,自嘲那一个个可笑的念头。人们不只没有犯错的权利,就连选择命运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只能发发牢骚,然后一筹莫展地在未知的局面下继续生、老、病、死。
他坐在病床前,等待黎诗雨转醒。经过一夜抢救,她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但脑震荡的情形不轻;医生说,如果到晚上都还没恢复意识,情况就比较危险,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救治。
除了等待,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看着时间流逝了,直到上天或撒旦觉得对他的惩罚够了,就会怜悯地扔下一点奇迹的碎屑给他。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手里多了一本小说,隐约记得,那是她来摄影棚找他的目的。他阅读封底的简介,这本名为《Doll》的小说,在书写一个已有百年历史的洋女圭女圭,和每一任主人间所发生的故事。
他抬起头,看看病床上的她,她的灵魂仍然在另一个他无法进人的世界,没有回来。
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穿着Lolita洋装的她是他记忆里最美的样子。在摄影棚,她说过洋女圭女圭被遗弃的故事,甚至无奈感叹:即使有令人称羡的外在,一切仍不足以抵挡人心的扭曲。他不是一直好奇,像她这样活泼多变的女孩,会写出什么故事吗?现在,已经付梓发行,就在他的手中。
他坐直身子,以一种恭敬的态度翻开书本,小心翼翼咀嚼每一段文字。
笔事是带有奇幻风格的黑色童话,发生在完全架空的想象世界里,有梦幻的城堡、艾丽斯梦游仙境般缤纷的花园,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不可能,在黎诗雨的笔下延伸出无限可能。
女主角是作工精美的洋女圭女圭,尺寸为真人比例的三分之一,但拟真的五官、发丝、衣着几乎与真人无异,甚至,她连灵魂都有,能够思考、引发种种情绪,唯独身体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