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是你哦。”他冷哼。
“是啊,是我。”杜维伦语带调侃:“不是美女,让你失望了。”
“就不要说你对美女都没feel。”他还是要了一个空杯子给杜维伦。
“我不像你喔,美女只是条件之一,我还在意她是不是有大脑,和我够不够合。”杜维伦反问他:“你还记得你上一任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谁?”
杜维伦倒了一杯酒,“季咏如啊,那天你喝得烂醉,好心来酒吧把你接回去,你还一直说『不是她』的可怜人。”
“她不是我——”语未毕,他突然觉得麻烦,也疲于解释。如果曾经待过他身边的女人都算是“女朋友”,那么就算吧,他不想浪费唇舌谈论自己不愿再想起的人。“算了算了。”
“你对她就只有『算了』,没别的话说?”
“好啦,是美女,行吗?”他敷衍着。
“你这样不行。”杜维伦摇摇头,“你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记得,怎么能再谈一份『正常』的感情?”
“我就是不记得。”他手一挥,“反正她又不重要。”
“你除了帮客人拍照会用心之外,还有其它时候吗?”
“我——”他喝了一口酒,好鼓起勇气坦白:“我真的很喜欢上次来拍照的黎诗雨。”
“还在想?”杜维伦白了他一眼,“她不会再来了,你死心吧。”
“我跟她睡过了。”
碰的一声,杜维伦将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放,“你又来了!”
“我不是只想睡她。”他撑着头,“我真的喜欢她,打从心里喜欢,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喜欢。”
“你说这种话谁会信你!”
“是啊,谁会信我?”他自嘲,冷不防的,又将自己推入幽暗:“我这种人,还懂爱吗?就算萧忆真回来,也没用了。”
“萧忆真又是谁?”杜维伦皱眉。“你该不会踏双船吧?”
“是我……第一个女朋友。”
借着晕眩的酒意,他把和萧忆真的过去对杜维伦一一交代;开始时的天雷勾动地火,结束时的爱恨交织,多年来纠缠在心中的一切,他全说了。
“然后,她离开以后,我独自过了一段日子,不敢碰女人,也不愿意再恋爱,直到来过FISH。”林靖风在空杯里注入威士忌,“这里的女人教会我用身体谈感情以后,我就再也没用过心了。原本我以为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过了吧。”
“那么,黎诗雨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在不知不觉间,逼我用心了。”他露出宽慰的笑容,像是泅于海上的落难者突然捉着浮木,“我希望了解她、希望看见她笑……我没资格提什么命运说,但是对她,我只能这样讲:一段注定会发生的感情,不管你怎么隐藏、闪躲,最后它还是会逼得你深陷……”
“所以我要说你这家伙还有点救吗?”认识多年,杜维伦总算了解林靖风荒唐生活背后的原因。“不过,就算你喜欢黎诗雨又怎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搞定你和萧忆真的问题。”
“我很痛苦。”林靖风大口喝光杯中的酒,“她们总是在我脑海里交错出现,萧忆真的残酷让我想躲到黎诗雨的拥抱之中,但是黎诗雨的拥抱又会让我担心我最后还是会一无所有。”
“然后你就又逃到FISH来,要我这个损友充当爱情咨询大师?”
“去你妈的,你让我吐一下苦水是会死哦?我已经够烦了。”
“喝酒吧。”杜维伦再为他倒了杯酒,“欸,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黎诗雨,那么萧忆真呢?你对她还有感觉吗?”
“我巴不得她消失!她想挽回是有个屁用!”林靖风敲着桌面,音量明显提高许多。“伤痕可以痊愈,但往事抹不去,她做过残忍的决定就是做了。”
“喏,你看看,这样是不行的。”杜维伦摇摇头。在他眼里,林靖风的心是堆满陈旧杂物的废墟,受困在面对断垣残壁的哀悼里,“你对她还有那么多情绪,是要怎样面对黎诗雨?”
他沉默。连凑向杯口的嘴唇也停止了动作。
他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放下一切,好好的去爱黎诗雨。他在记忆里挖掘,想找到当初那个对爱情憧憬的自己,拼命翻找以后,他从废墟里掘出的,居然是萧忆真。
如魅影一般的,盘据他的心。
“我不应该让萧忆真有机会在我面前出现的。”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问题不在她出现不出现。”杜维伦叹了口气,感情这事,果然一直是当局者迷,“只有你真正放下萧忆真以后,你才能经营新的关系,否则对黎诗雨是很不公平的。”
放下。
短短两个字,谁都知道,谁都会说。
但是,许多问题,只能描述,却无法解决。
“混蛋!”他大喝一声,颓丧地伏在桌面。
沉默。
杜维伦倒空瓶里剩余的酒,解完了林靖风的难题,心里的疑惑也在静默中浮出台面。无论是谁,看别人的故事总是特别容易,不受情绪牵制,所以对于那个盲点也就特别敏鋭,但面对自己的时,以上的灵敏度均消失。
“我说你这个人,根本一点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借着酒意,杜维伦大胆起来,“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
“你这句话要问多少次?”
“所以啊,也有多少次,你根本一点付出都没有,那些女人却还是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
“你想怎样?”
“我不爽。”
“什么?”
“我、不、爽。”杜维伦的面色凝上一层阴郁,“为什么像你这样的混蛋,能一次次拥有爱情的机会?”
“然后搞得自己像个废物,有什么好?”
“有的时候啊,人们其实都知道,感情只要撩落去,就是场赌局,人生变成俄罗斯轮盘,会停在哪、得到什么数字,实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人们还是愿意倾注所有。你输了多少次,却还是有本钱,但我呢?”杜维伦一声长长的叹息,
“算了,跟你这种混蛋说,你也是听不懂的。”
没有人懂。
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懂得另一个人,际遇、选择和与生倶来的负累,造就了世界上将近七十二亿的差异,最终,人们都只会抱着已腐化的过往干枯。
萧忆真坐在诊疗室让医生检视伤势复原状况,视线却始终聚焦在紧闭的大门上,渴望着穿透门板,将坐在门外的林靖风吸入眼眸。
她了解林靖风的执着,一旦感情有了污点,即使再痛苦、不舍,他也会毫不容情地割舍,不留任何后路,所以当年他下定决心与她切割时,是近乎绝情的。
那道污点,至今还清晰且刺眼地阻隔着他们,他连看一眼都嫌烦,又怎会再接受她?要不是她受伤了,他与她,也不可能再有见面的机会。
但是,以他对朋友的关心,她知道,不管他再如何恨她、不谅解她,对于一个久未见面且又“受伤”的朋友,他不可能说不管就不管。毕竟,她还记得,当年他承诺过的:“你还有朋友,比如我。”
这是一个转折的赌局,她手里握的筹码是往日对他的了解与默契,即使全无赢面,她也要孤注一掷。事实上,她并不像季咏如那般拥有事业上的一片天,也不像黎诗雨有任意遨游的广泛生活圈;她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伴侣的关爱,她比任何人都需要进入林靖风心里的入场券。
看诊结束以后,林靖风驱车载她返回住处。
途经诚品敦南店时,她指着分隔岛上大型的鸟笼装饰,兴奋地说:“阿风,你记得大鸟笼吗?我们以前在那里拍过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