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向前,着名地标已被他抛在脑后。
在下一个路口,他下意识地转入左方的巷子,停在一家专卖章鱼烧的小店前面。
自关西机场出境,坐了地铁到饭店checkin以后,他便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
店内传来的香气刺激了他的食欲。
就算没有人陪他过节,也得填饱肚子吧?
没有多想,他推开了店门。
才一踏入,店员亲切且热情地以关西腔招呼他在窗边的位子坐下。
没有多久,一个女店员向他走来,递上了一份菜单,以流利的日语向他介绍店内的餐点。
他听不懂,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正想询问她是否会说英语时,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让他愣住了。
这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奇迹?
他到底已颓废到什么程度,使得幻觉一而再地出现,且挥之不去?
“凯恩?”她先开了口,与他一样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你真的是雪霺?”他眼前的她,装扮与以往不同,简单的工作制服取代了合身的洋装,一头直顺长发梳成了马尾,但那张白净高雅的面容仍可以清楚辨认出就是他所熟识的她。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了一次。
“是我。”她看了看门外,确认是否有其它同行的人。“赵晓爱呢?没跟你一起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好一阵子之前的事。”
阔别一年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已足以让他们原本对彼此的理解产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这样啊……”她淡淡地响应,为他翻开手边的菜单,“先点菜吧,今天想吃什么?”
看着她的平静,他也彷若无事地回应:“我看不懂日文,你帮我点吧,什么都好。”
“好,一份圣诞特餐吧。”她操作点单的机器,“有圣诞节限定口味的章鱼烧八颗、一份炒面和啤酒。”
“那个……雪霺……”
“怎么了?”
“没事……”他对她摇摇头。
他还是说不出希望她能够坐下来,陪他度过今年所剩无多的圣诞夜时光,聊聊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
“那,你先坐一会吧,餐点马上送来。”
她转身走回工作区,被压抑的情绪自脸上短暂绽放,有重逢的狂喜,也有受伤以后的不安,心头像纠结的棉絮般纷乱,特别是当他说到,他已经和赵晓爱离婚的消息时。欣喜的是他终于回复自由,有资格重新选择感情;不安的是,在她不曾参与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和赵晓爱是否相处得很不愉快,让他的身心灵都受到极度折磨?
“雪。”章鱼烧店的女老板——佐伯里奈,站在收银台前,把一切看在眼里。她不懂中文,却能从任雪霺脸上发觉端倪。当任雪一激经过时,她随口问了:“窗边那桌的男人是你朋友吗?”
“啊,是的。”她以笑遮掩了在工作场合上不该出现的情绪。“高中时候的老同学。”
“哇,这么巧。”佐伯里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吧?
多拿一杯生啤酒请他,我招待的。还有,你去陪他聊聊吧。”
“这怎么行!”她摇摇头。“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呢。”
“没关系的。”佐伯里奈比出“放心”的手势,对她笑着:“反正也快打烊了,客人少了,你就陪朋友过一下圣诞节吧。”
约莫二十分钟后,任雪霺送上欧凯恩的餐点,与他对坐相望。
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有机会重逢,会有多少话语欲倾吐,然而,当真相对时,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喝了一口酒,“我听其它同学说,你离开台湾了,却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
“不是很多人都说,要治好伤口,得先离开伤心地?”她微笑,并不想多提什么,随即把话题转到他身上:“那么你呢?你来度假?”
“刚刚结束一个大case,有点累了,就向公司请了两个礼拜的假,一个人到处走走。”
“为什么选大阪?”
“因为全世界最好吃的章鱼烧应该都在这里。”他笑。
任雪霺微微一震。
竟忘了他们都对那裹满酱汁与柴鱼片的面粉小球情有独钟。看来,重逢并非全是偶然,是来自一种称之为“默契”的玩意,使他们无论逃得多远,交会的机会仍比其它路人高上许多。
他语气转为微微无奈地补充:“原本也觉得这里会比台湾更有圣诞气氛,没想到来了以后,却发现太有过节气氛也不一定很好。”
“怎么说?”
“街上氛围太浪漫,太多成双成对的情侣,这样煽情的画面会让孤单的人非常尴尬。”说完,他将一颗饱满的章鱼烧塞进口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心境没有变,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觉得呢?你到这的时间比我长。”
她低下头。
不管心境怎么样,当时的她实在无法留在台湾,不管是面对自己,或是其的……
“我有什么不好的吗?就算不教书,没有留在故乡,我还是可以活得很好。”她抬起手,故作自在地说。“那么你呢?你和赵晓爱……”
“我试着和她生活了一段日子……”
“还好吗?”毕竟,那时候三人闹得非常难堪。
“能怎么说呢?我就是接受了我所做的决定,选了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望能平静地度过往后的日子。”
任雪霺离开以后,他把她的一切藏在心中尘封的角落,不去想,也不再对人提起。
哀伤难耐的时候,也只是拿“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那句老话来安慰自己。
拥有过,灿烂过,人生就不算白活。
他继续说:“我一直很清楚,爱是勉强不来的,那种狂暴的化学反应、悸动的火光,没有就是没有,不管相处的时日再久,也无法生情。其实晓爱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受伤的心蒙蔽了一切,她不愿放手,因为想要我和她一样,受到永远得不到爱人的痛苦。”
“决定报复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叹了一口气,还是无法不关心他,“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苦吧?”
“苦吗?也许吧。但你曾经说过的,这是我选择的,不是吗?”他拿起竹签,划开一颗章鱼烧,“有点像是章鱼烧啊,没有划开来看的话,就只是颗面粉球,看不出来里面到底包了什么……既然我没有办法爱上赵晓爱,我能做的也就是像划开章鱼烧一样,试着去了解她,找出她值得欣赏的优点,唯有这样,我才能安稳地走下去。”
能平静地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他的确从那一段关系里有所领悟。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走到这样的结果?”语毕,她却不知道到底该遗憾还是欣慰。
第6章(2)
“赵晓爱会拿你当话题来刺激我,无非是要我一再想起无法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的事实。说不生气、不难过吗?那是假的。”他再喝了一口啤酒,让杯中微苦的滋味滚入喉咙,“但要是我和她硬碰硬的话,她就更不可能从伤痛中走出来,我的日子也别想好过,所以,我很努力地不和她有太多冲突,身为一个『丈夫』该有什么责任,我还是一样的做,直到有一天……她终于觉得累了,不想再刺激我。”
“至少……听起来,你已经试着把伤害降到最低了……”她最担心的,就是欧凯恩原有的尖鋭,加上和赵晓爱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两个人互相伤害的结果,会是更难以收拾的两败倶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