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爱呢?”
“她爸生病了,她在照顾他。”
“喔。”任雪霺知道赵晓爱会找借口不去陪他,但她还是故意问了。
不只如此,她手机里存着赵晓爱对她告白的录音,以及两人接吻的画面,只要她把这些证据交给他,他就得接受残酷的真相。
他必定会觉得痛苦,甚至会更加恨她,这就是她用计让赵晓爱出轨的主要目的。
爱恨交织,总比平静无波来得更有价值。而在这种情形下,他永远都将没有机会将她放下,或者忘记。
如果要说出真相,在欧凯恩最脆弱的当下是最好的时间点,但她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是不是因为在发生危机时,欧凯恩想到的还是她呢?
看着欧凯恩满脸病容,她是真的有点同情他,虽然她一开始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她不得不承认,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完全忘记了下午还有一堂课,也想不起她心里那带着恶意的计划,占满内心的,是对他的担忧。
她记得他大学时曾从高处坠落,她知道他害怕待在医院……所以,他还好吗?身体撑得住吗?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于是,她放下一切,来到医院,陪在他身边,为他办理手续,最后,还带他返回住处休息。
这样的感觉,就像她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只要彼此没有争执,她一直是最懂他的人。
爱情最美丽的样子,总不是在炽烈燃烧的那一刻,而是两心最接近的时候。幸福的立基点其实就这么简单,但也因为太容易做到,所以人们才总以为是假的,转而把希望放在不切实际的至高点。
透过镜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着他了。
镜子里的欧凯恩,戴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却丝毫不影响他柔和而俊秀的脸部线条。
从外表来看,他是个温柔谨慎的成熟男子,予人稳重且可靠的感觉,但是在性格上却恰好相反……
唉,也只有像她这种曾经很贴近他生活的人,才会见识到他如“刺猬”一般的原形吧。
同理可证,他对赵晓爱越客气,就表示两人之间越陌生。
他放下杯子,紧皱的眉不曾舒缓,于是,他以双手按摩眼窝,不适的情形却似乎没有好转。
抬起头,他发现她的目光不曾从他身上离开过。
“我……”他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道谢吗?以他们之间的熟识,并不需要这字词;不道谢吗?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女朋友,现在帮了他的忙,他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还在挣扎,她却先开了口“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我……”面对她的质问,他竟感到愧疚,“对不起……我太专注于思考,一个闪神……就……”
“头还很痛,是吗?”
“很痛。”
她起身,打开床边的小矮柜,从熟悉的位置拿起薄荷棒,在他身边坐下。
她转开薄荷棒,轻轻搽他的太阳穴,以从前他为她按摩时的力道,为他缓解不适。
细致的手指在他的皮肤上滑动,他的心像是毛巾,被狠狠地拧了下,滴落的心情,带着苦涩。
他闭上眼,不敢去看她那双和他极为靠近的眼睛。
“有好点吗?”她的手顺着他的脸部往下移,开始按摩他僵硬的肩膀,“放松一点。”
即使不看她,来自肩颈的触觉,以及她轻柔的言辞,仍无可遏止地从心里拧出更多默契与共存的痕迹。
他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是不舒服吗?”她暂停手上动作。“还是你比较会按摩。”
“没有……”他摇摇头,“我只是想起……”
“想起大学的时候,你也是不小心,才会从栏杆上重摔下来,在医院躺了很久?”她接着他的话,持续手部的按摩,“既然记得那件事,为什么不注意一些?”
然后,同样的画面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大学时,他和几个同学打了赌,内容是什么已不复记忆,只记得输的人得爬上操场后面那长长的爬竿,在上面唱完一首歌。
那一次,他输了。
爬竿对他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但在众目睽睽下引吭高歌,就让他感到尴尬了。
他刻意挑了一首最短的歌,在爬竿顶端也不过短短两三分钟,他却觉得有如两百年那般漫长。
面对底下一群大男孩故肆的起哄声,他真希望一下爬竿就有个沙坑可以让他把自己埋进去。
就在歌曲即将结束,他也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手却不小心一滑,瞬间从高达三、四公尺的爬竿上坠落地面。
伤得很重,不只腿骨折了,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让他痛苦不已,在医院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差点赶不上期末考。
她担心得不得了,每天都到医院探望他,也花了许多时间研究健康食谱,熬了许多强筋健鼻的煲汤给他喝。
那时候的她,好温柔,给了他很大的安慰和动力。为了不让她过分担心,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当年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嘴里生气,却还是很关心我。”
“然后呢?”她笑得无奈,“我担忧你、照顾你、放不下你,最后你选的却不是我。”
气氛顿时僵住。
看着她无奈的面容,他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给她一个理解的拥抱。
“如果我们的相处能少点尖刺就好了。”
“不能否认,有许多相爱的人,总会利用互相伤害来证明彼此有多亲密。”
她关上薄荷棒,收回抽屉中,“我以为只要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总有一天可以磨合出一套很好的相处模式。可是,是你把这个机会完完全全否决了,我已经没有那个立场了。”
他在床上躺平,薄荷的凉稍稍舒缓了不适。
“其实,在紧要关头,为了你,我可以奉上一切,包括生命;可是我却不能忍受在生活细节上和你的小小磨擦,不能包容,不愿改变,最后……也只好这样了。”
“欧凯恩。”她背对着他,但透过面前的镜子,还是能清楚看见她沉重的表情。
“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地说出口:“你真的幸福吗?”
“我……”这一次,他居然无法立即回答。
“不要再做违心之论了。如果你连我都骗,还有谁能值得你信任?”她的表情还是一样,有着从不曾消减的眷恋,却又笼罩着一层不谅解与失落。“如果你真的幸福,你今天就不会打电话给我,而现在站在这里照顾你、为你擦薄荷棒的也不会是我。”
他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第一通电话想找的就是她。
他竟开始讨厌起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雪霺……”他很想站起身,从身后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任雪霺望向镜里,与他同样厌恶起自己。
为什么,她不对他说出真相?
把那些画面摆在他眼前,然后,她可以自傲地对他说,因为她爱他,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所以她为他拿到了最好的证明:他选的妻子并不是真的爱他,总有一天会背叛他,不但不值得依靠,更不值得他托付终身,只有她任雪灵才是真正适合他的。
说啊,为什么不说?
可是……如果她是世界上唯一能让他相信的人,在他无助的时候只能依赖她,一旦她说出真相,他还会相信她吗?往后他又能信任谁?
她不敢承认,她的不忍已被挑起,只好强压下情绪,并说服自己说不出口的原因只是纯粹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
“你记得我们最喜欢的那首『My Happy Ending』吗?”她调适呼吸,低低唱着:“You were everything that I wanted.We were meant to be,supposed to be,but we lost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