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的两眼瞪得又圆又大,她激动的跳下卧榻,又羞又恼的猛跺脚。“德和又在胡言乱语了,我们那是男子,怎能以身相许?”
他终于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像只麻雀在一旁跳呀跳的,实在无法让人静下心来写字。
“你真没想过找回自个儿的身份吗?”他抬头看着她,目光有如平静的湖面,却又透着一股教人戒慎的深沉。
“……德和不要老说这种话,我只求德和长命百岁,其他的不重要。”为何她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过去这种念头真的一点也没有吗?虽然当了那么久的诚王爷,偶尔还是会想,若自己是德和公主,就可以穿着悬垂的丝绸衣裙:若是德和公主,她就可以发插步摇……
“真的不想吗?”他的眼神变得咄咄逼人。
嘴一张,话到舌尖又咽下。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试问,她能想吗?
“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你害怕承担不起后果,若我因此遭遇劫难,终此一生你将无法原谅自己,可是结果真会如你所想的吗?未必。也许我会活下来,成为丹凤王朝青史上的传奇人物。”
她明知道他关在德和居有多不开心,可是一心一意只想保护他,以为这对他最好,可她忘了,他并非她,他有可能成为鹏鸟,能一飞数千里,在丹凤王朝的青史上留下一页。
良久,她轻轻的问:“德和很想名留青史吗?”
“若能名留青史,有谁不想?”
“我倒是不想。”
闻言,他哈哈大笑,这会他可是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
“德和不要取笑我!”她懊恼的瞪他一眼。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我们真的可以怀抱这样的梦想吗?”好吧,她承认自个儿的心动摇了,若能找回身份,她就可以放胆喜欢一个人……等等,她在想什么?怎么会出现这种念头?又不是有心仪的人……祈儒风的身影猛然跃上心头,她不禁一怔。怎么会想到他?
“若你的心有着深切的渴望,就会想方设法让梦想得以成真。”
她甩了甩头,赶紧甩去那道身影。这三天为了他的生死不明,她时时刻刻将他摆在心上,突然想起他,这也是人之常情……是啊,人之常情。
“诚王爷在想什么?”他低下头,两人的额头用力叩了一声,胡思乱想的人儿痛得回神,赫然发现他近在眼前,吓了一跳。
她顿时像个被逮着做坏事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他怎么跟那位冷面宰相一样,老爱像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蹦出来?
“你又在想那位左相大人了吗?”
“我……没有,只是有点挂念他的伤势……咦?德和怎么变高了?”她突然发现他高了她半颗头。男女有别,虽是双生子,有些方面还是明显不同,为了不教人起疑,他们尽可能设法掩饰两人之间的差异,譬如身长,她的鞋底总会特地加了高度,可是显然不是。
是啊!他长年卧病在床,若出门,两人也都分坐马车,而他看起来又比她更像个姑娘家,不知不觉,就忘了注意他的身长。
“诚王爷还真是娇小可爱。”他笑着模她的头,可是立刻被她打掉。
真是太乱来了,若是教人瞧见了,这不是很滑稽吗?
“我不要听德和胡说八道了!”她仓惶的转身走了出去。他根本是邪魔歪道,就知道煽惑人心,不过,她真的可以找回自个儿的身份吗?
她从来不是那种喜欢胡思乱想的人,生在皇室,想太多了,人人都会成为居心叵测的奸邪小人,日子不是变得很难过吗?从德和公主变成诚王爷,她乌上背负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日子已经够累人了,何苦再给自个儿添烦恼。
因此,她在众人眼中是一个不长脑子的王爷,殊不知,不长脑子比长脑子快活多了。所谓的聪明人,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人,人生追求的应该是大智若愚,当个愚人笑看人世的喜怒哀乐、功名富贵,才是真正的智者。
生在皇室,看尽你争我夺的戏码,她总是期许当个智者,也以为自个儿做得很好。可是转眼间,却发现这原来是一种贪念,她终究是个平凡人,有着无法跨越的渴望、私欲、妄想、喜怒哀乐……
是啊!人就是人,自命不凡跟自以为是一样愚不可及。
丙真不能想太多,一想太多就心神不宁,难以好好照顾自己,不小心就会生病,如今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炳啾……哈啾……
她真的很没出息,至今还无法见到昏迷不醒的祈儒风,不确定他是否摆月兑了鬼门关,她竟然就病倒了,只能软绵绵的待在床上,不但惊动了太医,还惊动了皇上。
听到李妍的惊呼声,卧病在床的端正曜连忙坐起身,想要起床行礼,可是屋内的人已经跪了一地,而她实在是力不从心。“皇兄……怎么来了?”
“不用行礼了。”端天穆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扶她坐好,随即挥手退下所有的人,包括他的贴身护卫。“平日自诩健壮如牛的诚王爷怎么会病倒了?”
她难为情的挤出笑容。“人又不是铁打的,岂有不生病的道理?”
“朕是不是对你太狠心了?”他心疼的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脸庞。
“皇兄何出此言?”
“明明是个漂亮的姑娘,却逼着你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眼前的她如此纤细柔弱,教他无法对她是女儿身的真相视而不见……是啊,他故意视而不见,因为身为帝王不能心软,而诚王爷是他永远无法摆月兑的梦魇。
“这不是皇上的错。”如今的无奈是父皇一手造成的。
“你真的不怪朕吗?”
“臣弟不喜欢怪东怪西,那太辛苦了。”
“朕最羡慕你的豁达。”
她豁达吗?不,只能称得上接受现实,况且没有任何理由令她不满现状。想想,真羡慕哥哥,至少他有鹏鸟之志,而她什么都没有……
“三弟听说了吗?左相大人辞官返乡养病。”
怔愣了好一会,她是不是耳背了?“左相大人辞宫返乡养病?”
“祈爱卿中的是一种南方外族传来的罕见剧毒,虽然幸逢神医相救,命是保下来了,却落下病谤。值此时节,北方寒气渐重,神医提议爱卿前往南方养病,为未免误了国事,索性辞宫返回湘州府。”
祈儒风竟然辞官?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觉得心头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皇兄,这是何时的事?”
“今日一早,此时祈爱卿应该已经离京了。”
这会不会太巧了?昨儿个她坚持拖着不适的身子上祈府探病,当然,她还是没见到祈儒风,可是祈府的总管并没有提起他前往南方养病的事;今儿个她实在下不了床,没法子上祈府探病,他不但辞了官,还返回家乡……
他是不是有意躲她?
“皇兄怎么会让左相大人辞官?”他不但是皇兄用以平衡朝中势力的重要一员,更是皇兄倚重的左右手,怎会轻易放他走?
“朕虽不舍,但朕要的是健健康康的左相大人。”
是啊,好比哥哥,即使能够一展鹏鸟之志,一飞千里,这受了伤的鹏鸟还飞得远吗?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嘀咕,“真是可恶,说走就走,连一声招呼也没有!”
端天穆若有所思的一笑,“他离开了,往后再也没人可以气得你鸡飞狗跳,不好吗?”
“很好,当然很好。只是,他因为臣弟而受伤,他的身子一天不好,臣弟一天难安心。”她是惦记他的伤,可不是惦记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