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是机器人,不需要有问必答,或者说实话。
“我今天出门有点赶。”她笑回。
她上司打量她三秒,只是点头。
接下来又是沉默。管观偶尔打量他,发现他站姿稳健,不像她早就靠着墙面;他脸上也没有不耐,更不像在神游,一副安然自得模样。比起上班时分的机器人,现在的他,彷佛打开结界、移除保护罩,看起来竟有那么一丝丝温和。
像是发现她的打量,他间歇性响应一瞥,但就只是这样,没附加任何表情。
避观忽然又想到,一般上司上班时偶尔会和下属闲聊,下班后在其它场合相处也会谈起公事,但罗善渊不同,下班后就像关机似,几次共乘电梯,从不说公事,闲话更是少之又少——且还是在有人先按他某个开关的情况下。
嗯。说他机器人真是没错。
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机器人。
“罗先生?”管观再度开口,对方转头候着,于是她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安静的环境?”
他侧头,又点了一下。“嗯。”
就这样?一般人都会聊原因,瞎掰也行。唉!他真是话题终结者、句点王。
“你若不自在,可以讲话。”他说得像是现在是下班时间,他没办法管她似地。
避观笑了。说话对象是机器人,或在狭窄的空间自言自语,两者都很好笑。
“罗先生,”管观决定再度动嘴巴,以免憋死。“加拿大首都在哪里?”
罗善渊奇怪地看着她,一副她无聊居然拖他下水似地。
“渥太华。”他回答,果然有问必答是机器人的特色。
“世界上最大的岛屿是?”管观又问。
他睨了她一眼。“格陵兰岛。”
“地球上体积最大的哺乳动物是?”她快问。
“蓝鲸。”机器人快答。
“阿里山位在哪一个县内?”
“嘉义县。”
“一小时共有几秒?”
他皱眉瞪她,好像快达到抓狂的极限。“三千六百秒。”
避观点头,闭嘴了。
一定是她的益智问答骤停与突来一样让他莫名其妙,她看见他瞥来一眼,神情像是在等下文,又像是不解。
她可以按钮再玩吗?但她脑子枯竭,没硬币可投了。想到这里,管观忍住笑,只是摇摇头。
机器人点头了,好像自己终于让她解了闷,于是又转回头瞪着电梯紧急话筒。
虽然是诡异而奇特的状态,但管观不禁想,罗善渊是出了名的没耐心与不好相处,但在他可忍受范围内,他还挺好玩的。
避观突然又想起张学森讲过的,关于机器人很好讲话这件事,当时觉得对方开玩笑,现在她感觉似乎真是如此……
“罗先生,假设只有你一人困在这里,你会做什么?”
他想了想。“坐下来休息。”
避观点头。
“你呢?”他问。
“可能也是坐下来吧。”管观笑着说:“唱唱歌什么的,反正也没人听得见。”
换他点头,然后又扬首看她,微微一笑。
虽然没人际能力,但管观不得不说,机器人笑起来真的可亲多了。但要机器人笑,要准备很多特殊硬币,她现在手边没有。
幸好老天没折磨人太久,历时十四分钟,电梯的维修工程师到了。
维修人员在十九楼扳开电梯门,然后降下梯子供他们攀爬,并表示先让他们安全出来后再检测维修电梯。
罗善渊看向管观,似乎本想让她先爬上,看了她的套装一眼后,表示还是自己先行。她本来不解,后来想着,或许是他认为她穿裙装攀爬不雅,他不好意思在后面看她狼狈的模样吧。
虽然有可能把机器人想得太好心,因为搞不好他是急着走;但当她瞧见十九楼的电梯前,一堆人看好戏的模样,而他没急着遁逃,只是耐心听着总务课长、警卫和另一名电梯维修公司的人员解释,又删除了他急着走的可能性。
避观爬上楼面后,一边整装一边迅速瞥了眼四周,观望的人大概十来个,一半以上窃窃私语中,还有几个笑得有点怪。
但很快的,她的上司似乎感应到她的反应,本来在听电梯异常故障之前因后果的他,用冷冷的表情扫向众生后,一大伙人连忙散去。
而后两人在总务课长及警卫的陪同下,搭乘另一部电梯下楼。
总务课长再三赔不是,并一再重申电梯有定期维修之类云云,像是深怕饭碗不保似地,直到罗善渊吐出“不要紧”三个字,他才闭嘴。
电梯向下,气氛再度尴尬。
避观很想告诉机器人,他如果真怕人家吵他,就不该皱眉板脸,因为他那样会让人家怕得要死,反而一直没完没了地道歉。
受困电梯的十四分钟里,机器人会笑已让人匪夷所思,而管观不认为那状况会再度发生,更何况机器人此际又是众生休扰的模样,所以她不想提出建言找死。
终于抵达一楼,原来外头真如总务课长和警卫所言的滂沱大雨。
避观后来知道,当日的地震在此处震度是四级,再加上突来的大雨,才害她与机器人受困电梯十四分钟。
第5章(1)
“真是稀奇!”宋晨对进门的罗善渊夸张地叫着。
四行仓库的周五是摇宾之夜,因驻店乐团颇负盛名,是以不大的店面在这晚几乎被乐迷们挤得水泄不通。这样的拥挤与吵闹,对爱静的罗善渊而言是种折磨,所以虽然身为老板之一,他却极少在周五踏进店里。
“嗯?”罗善渊对于好友的喊叫,只是皱眉应一声。
“你出现很稀奇,脸上挂着微笑更诡异。”宋晨瞪着罗善渊。“傍晚的地震把你震昏头啦?”
“小茹也来了?”罗善渊没回答,见陈奕茹客串服务生,这样说着。
“她在躲相亲后的进一步约会,宁可当义工。”吧台内的宋晨笑回。
周五客人多,收入远比其它五天加总多一倍,门票收人是主要来源,飮料茶水虽是附带,但也让店主忙翻天,五个工读生应付不及,店主也得亲自招呼。
罗善渊卷起袖子进入吧台内帮忙,对四周吵闹浑然不觉,只是熟练地调酒。
多了人帮忙,宋晨可就轻松了一些,有时间打量好友的表情,越瞧越好奇。
“真是有鬼!”宋晨在吵闹歌声中喊着。
“嗯?”罗善渊再度皱眉,应一声询问。
“善渊,你今天很怪!”宋晨又拉嗓叫着。
“有吗?”罗善渊回应得轻。
“有!”宋晨又吼。
“嗯。”罗善渊只是浅笑点头,再度专注忙着。
宋晨眨眨眼,只好吞下上万个疑问。周五不适合谈话,更何况是审问一个闷葫芦,大概还没问出什么,自己嗓子就哑了,只能等乐团表演结束。
“咦?学长你来了。”送完饮料兜回吧台,陈奕茹瞪着大眼叫着。
罗善渊只是轻轻点头,但脸上表情足以让她疑惑,她转头望向宋晨一眼,后者向她眨眼。
生意要做,没时间猜谜,背景又吵杂,宋、陈二人只好压抑好奇心,以待散场后拨云见日。
随着时间渐晚客人散场,宋晨看着乐团成员们收拾乐器,特别是主唱帮忙鼓手收整的那一个方位。“是说他们也算是日久生情终成眷属啊。”
“是啊,日久生情终成眷属……”陈奕茹应和着。
宋晨意会,不知该叹还是该安慰,只好机灵地趁机问:“善渊,你认为两人之间能日久生情吗?”
一直静静洗着杯子的罗善渊,被点名后想了想,点头。
宋晨睨了眼罗善渊,又瞥向小茹,嘴角上扬笑道:“爱情的元素有四个,相遇、激情、相知与承诺,后三者顺序不一定,但少了一项就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