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管观应了一声,随即沉默。
先前啃了一半的排骨便当也不想吃了,随手摆在椅子旁,望着路上行人。
快一点半了,难怪大家脚步都很快。
“芊汝,”管观顿了片刻,“我记得有家八卦杂志曾写罗家内幕,结果被告。”
“对!而且还被迫下架全面回收。”杨芊汝压低声音回着,简直是职业病。
“你不会刚好有那篇报导吧?”
杨芊汝迟疑一阵。“我们公司手脚快,抢到一本做资料存盘。”
“可不可以影印偷渡给我?”好像要做坏事似,管观也压低声音。
“嗯?要八卦资料?想了解未来老关他家的内幕,揣测他这人,是吧?”
杨芊汝已几近耳语。
避观没回答。
“好。晚上见。”倒是杨芊汝快马一鞭。
“喂!你是当我要换工作啦?居然晚上才拿来!”管观快昏倒了。
“十年之交,早是你肚里的蛔虫啦!”杨芊汝恢复音量,还嘻嘻笑着。“要数据,就是代表你想要替那前几任秘书雪耻啦!”
避观不耐地哼一声。“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
“是很大的挑战,而你很想试试!”杨芊汝打断她。
“嗯。就是这样。”管观好笑回嘴。
于是,下午两点,管观偷空到茶水间等四维人管经理的电话,并向对方表达自己接受“四维航空业务副总秘书”一职。
嗯,第八任,听起来像是好兆头。管观心想。
第2章(1)
一直到第十一天,确认自己破了某人的秘书汰换纪录后,管观才带了自己的杯子上班,并一改原先“椅子只坐一半”的僵硬姿势,稍微靠向椅背。
好吧!真要她提出什么看法的话,她会说这工作很无聊。
无聊到她觉得自己好像低阶计算机,只要用非常少的脑容量和内存就能应付工作,这让她钱领得有点心虚。
意思是,好像四维航空付了可以买最新型计算机的钱,却选了远古时代的DOS系统386计算机,阳春到可能连病毒都无法存在的机型。
而她管观,就是吃掉中间差额的不当得利者。
然而,就算最新型的计算机具备语音输入功能,可让罗善渊对着计算机讲话不用靠人打字,但语音辨识能力科技还不乱熟,只怕错字更多,会让罗善渊吐血,是以他才会需要一个专职打字的秘书。
所以,她对她的上司而言,存在感大概等同文书处理器;相对的,她的上司对她而言,存在感只等于会下达简单命令的摆设。
罗善渊今年三十一,行事低调,连话都不多,不皱眉板脸的话应该会是长相英俊的帅哥,但他从没放松肌肉或笑过,所以管观无法证实这一点。
另外,早在第一天报到时,人管经理就对她说明工作内容与福利制度了。
谤据陈奕茹的描述,管观发现她的新上司是个将时间切割得有条不紊的人。准十点和下午两点,送上咖啡机煮好的义式浓缩,不加糖不加女乃精;其它的事项,依罗善渊的指令动作就好。
罗善渊给的指令也很简单,按内线叫她进办公室,指示所需档案及备妥时间,而她呢,准备好文件,检査十次无误、无错漏字,就摆在桌前,等到他指定的时间敲门进办公室交差。
稍具文采、没错漏字是她能撑过前三天的原因,不干扰他大概是她得以幸存的关键因素。
避观会这样想,是因为第三天下午,罗善渊踏出办公室下楼,十几分钟后又踏回,一号表情在进人他领地前像是想起什么似,转头望向她桌前的文件。
“打好了?”他的皱眉板脸像是带有疑惑。
“是。”管观点了一次头。
“嗯。”他回应一声,走回办公室。
直到指定时间,她将档案送进办公室,他直接收下,什么也没说。
嗯,他的时间很宝贵,大概每一段时间都牵涉十几亿合约计划,她可不想处理好文件就提早邀功献宝,干扰他思考的时间。幸好自己一开始就猜对了。
其实说猜也不尽然。她一到职,就趁空档查看历任短命秘书的经手资料,一边进入状况一边推敲罗善渊的喜好,她发现其实罗善渊的要求并不高。
是的,令人讶异他的要求并不高。会议记录、行程确认、电话接听转接、文件整理润饰缮打等。就是这些。
那为什么前七任秘书会如此短命呢?
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线索,但是第一天端咖啡给他时,她看到他专注于文件的样子。
“罗先生,您的咖啡。”十点整,她准时轻敲门,而后开门进入,一如人事部的交代。他没有应声,但在她递上咖啡时接过,头也没抬。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她的新上司。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的上司,这位罗善渊先生——秘书杀手——看起来非常文质彬彬,一点也不像难以讨好的人种,却彷佛有个防护罩或结界,标注着闲杂人等勿靠近。
就因为那样的印象,所以后来她处理完交办事项,就径自先按自己的步调了解公司组织、研读内部规章文件、查阅各项标准流程等等,反正手边有的资料就先读过一遍,然后到了他指定的交件时间,才准时提交给他。
就这样,她平平稳稳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她忍住在第五天放鞭炮、第十天发布脸书的冲动,甚至,她也没有打电话给芊汝抱怨或询问,每天都是这样上班后战战兢兢,下班后神奇的轻飘飘。
她把这种莫名的情绪归因于自己和上司的角力,每撑过一天就像是赢了一次。
但是到了第十一天,她开始觉得这工作很无聊。
不知是等她适应,还是这秘书一职真是档案型秘书,只要处理简单事务就好,十天来,罗善渊从没加重工作量给她;除了交办事项,也未曾多说只字片语。
文件打字、归档、数据搜集、电话接听转接、开会随侍做记录,就这样。
这样可以发呆半天的工作,薪水竟然比她原先的还高。
她也不需要特别打扮。套装加淡妆,他没嫌,事实上,应该说他根本不会注意吧。
不过,让管観觉得奇怪的是,罗善渊的领导风格是“没有领导”的放牛吃草,后来提及此事时连杨芊汝都觉得意外。
他不主动约谈下属,在定期会议上也是安静地翻着资料听报告,最多“嗯”一声或伸指钦点下一位,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变。
他的作风她要有意见也没权限,但她感激他从没临时丢工作害她加班,所以每天五点半一到,她就收拾东西——连打卡都不需要——赶回老东家免费加班。
她的前任老板当初听到她要离职到四维当秘书后,瞪了她快一分钟,才用力说着“你会后悔”四个字。
她傻笑以对。这决定太仓促也不甚负责任,所以她主动提出每天下班后,赶回来做案件交接与整理,整整交接了十天。
白天的工作发呆且钱多,晚上去加没钱班。
这是管观进入四维航空前十天的诡异状态。
唯一可惜的是,她老哥难得回家,她却没能和他一起好好吃顿饭。
一间安静的酒吧里,只有小猫三只,音乐声几不可闻,连吧台前的两人都以低音量交谈。
“原来凭打字测验就能选到学长要的人,那我根本不该浪费时间面试。”
陈奕茹睨了眼最隐密的角落,边叹边怨。虽然这样说着,但其实她心里明白,有些秘书很快阵亡的原因再简单不过……
最隐密角落坐着的,是面无表情、在阅读文件的罗善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