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装闷葫芦就能打发我了,给我一个认错的正确态度!”野风才没想轻易放过这个搞得大家都鸡飞狗跳的元凶。
喝了一肚子的苦药,眼下叶慈的月复中暖融融的,而她又气又怒的种种举动,则是在她毫无所觉中,将她的面颊染上了一片嫣红,不知怎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这让他的心情很好。
他望着她那张明媚张扬的脸庞,真心地道。
“我是你的神官,这一生,只忠于你一人,只愿与你生死相依。你若有恙,我绝不独活。”她一点都不觉得这话听了有感到什么安慰。
“你除了保镖和管家外还兼了跟屁虫一职?居然要我一辈子都甩不开你,百年后还得双双携手上黄泉?”什么绝不独活?敢情他是要把愚忠进行到底就是了?他执迷不悟地颔首:“嗯。”野风错愣着眼,只觉像是一棍子打在棉花里,几日下来积蓄已久的怒火,登时在他这句柔软又理所当然的“嗯”中,宣告败北溃散。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痛骂这傻子一顿,可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他的性子就是固执如牛,说不改就是不会改,任他人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谁又能想到,似他这般俊朗伟岸的男子,为了她,竟是连尊严与性命都不要了?
她泄气地倚着坑壁滑坐在干草堆上,仍有些不甘心地跟他絮絮叨叨。
“往后你要敢冒冒然又跑去晋阶,或是跟人打打杀杀掉了根头发,又或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伤,看我不等着收拾你。”
“嗯。”叶慈一副乖觉样,眼神纯良得一如初生的小鹿。
“听好了,你的宫主不许你死,也不许你随意糟蹋自己,这点给我牢牢记在心底知道不?”
“是。”他必恭必敬绝对听话,就像个被无良的后娘欺凌,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无辜。
野风瞠着他的可怜样,愈念愈苍白无力,“再敢玩一次先斩后奏……”
“绝对不敢。”他一口气应完,眼巴巴地瞅着她,“我累了,想躺一会儿,你也过来一块儿歇歇吧?”结果那日下午,野风也搞不清究竟是她把他给念睡了,还是她被他给哄睡了,总之好长一阵子都忙得团团乱转,一直找不到时间安歇的她,就窝在叶慈的身畔睡了个难得的好觉。待到北风咆哮奔过山顶,夜色早被埋藏在帘似的雪势中,大半夜的,野风找来了朔方与松岗,并交给他们各一纸单子,要他们尽快去镇上把上头写的东西弄来。
“宫主,这是?”松岗纳闷地看着单子,不懂那些用来制毒的各式材料她要来做什么。
她阴恻恻地笑着,“既然司徒霜跟我来阴的,我也没必要坚持某些无谓的正大光明是不?”倘若不是司徒霜不肯给她一条活路的话,叶慈怎会被逼得狗急跳墙,不得不去晋高阶生死关?若不是司徒霜千方百计不让她回云取爆,那些由她亲手所葬的年轻神捕,此刻又怎会躺在那冰冷的雪地里?
她从来都不曾是个好人。
而这一点,她相信,司徒霜会在日后好好的明白。
表鬼祟祟下了山的两人,花了些功夫才找来她所要的东西,野风留下对调配药剂颇有天分的松岗,由他陪着一块儿连夜制药,而朔方则带着一大票人散布在矿山的四处,依她的命令在合适的定点埋藏大量火药。
在他们忙着的时候,叶慈也没闲着,他在坑道内打坐消化与适应着体内突生的庞大内力,以期能够早日将内力化为己有。
跋制了一大批毒药的野风回来时,叶慈已睁开了双眼,她掀开他的衣裳检视他月复上的伤口并替他换过药,而后她便再提不起半分气力,就这么懒洋洋地将脑袋搁在他的腿上,大有就如此枕着他睡之势。
叶慈将身上御寒被子分给她大半,动作无比轻柔的指尖,时不时地抚过她的头顶,或是伸至她的下颔处挠挠她,就见满身疲惫的她,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睡得很熟了。
看她就连睡着时,唇边都扬着满足的微笑,叶慈的心,都因此而快化成一摊水。
以往他一直都不能明白,魂役为何会那般为魂主卖命,哪怕是穷其所有,甚至出卖了灵魂也都愿意。
但现下他懂了。
小心放下盘坐的长腿将它们换了个姿势,叶慈俯身将睡熟的野风按进了怀中,再用被子密密地将她盖妥,只留下这张令他百看也不厌的睡颜。
眼下的情景,对他来说就像是个梦。
当年在师父死前,他发誓定要找到她,经过多少年来的苦苦等待,他多么期望能将她护在手心中、并保她一世安然康泰,如今她人就在他的怀中。日日看着她的笑脸、她生气的模样、听她颇粗鲁的吼声、受她精心的医治……他多么想对上天说,他什么都不求了。
熟睡的人儿在他的怀中动了动,他垂下头,将面颊贴在她的额上,闭上眼细细品味着这份得来不易,哪管明日天明时雪势会不会停了,又或者那些搜寻着他们的魂役可能即将找到他们。
次日雪霁天晴,缠绵不舍分离的风和雪,终不得不翩然而退。
晌午一过,埋伏在矿山外的神捕们,在察觉了魂役们的行踪后,于午后点燃了暗藏的火药。
森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巨大的山壁与不计其数的碎石,纠缠着大量积雪从天而降,回荡在山坳里不绝于耳,黄白硝烟直冲天际,火药刺鼻的味道拌在冰冷的风中四处飘散。
“宫主。”负责指挥众神捕的朔方,在火药全数用尽后来到坑道口向她禀报。她扬目远眺整座山谷,“战绩?”
“炸毁废弃的矿山四座,埋了两个魂役,沿路上还毒翻了两个。”不知何时起,长相看似老实的朔方,眉眼间也沾染上了些许阴狠的痕迹。
得了他的话,野风举步走至叶慈养伤的那条坑道,期待地看着盘腿运气的叶慈。朔方与松岗所能做的,大抵也只能是那样了,真要出手对付那个听说名叫车迟的相级高阶,只怕还是得由叶慈亲自出许久,在一片静谧中,叶慈缓慢地睁张开双眼。
“你觉得如何?”野风小心地打量着伤势看似已经恢复近八成的他。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气定神闲地一笑。
“可以一战。”
车迟没想过自个儿会死。
至少,他以为在魂主寿元燃尽之前,他曾逝去过的人生,能在这世间再重新好好来过一回,而不是短暂地重活了十来年后,就又再次化为灰烬。
第4章(2)
那夜在雪崩后,车迟率着一众魂役,终于自雪崩处破雪而出,顶着漫天的大雪,在一座座山头中四处捜人,连搜了十日却总是遍寻不着。
任车迟怎么想也想不通,那群神捕不是长年都被困在宫中,也没见过外头的世面吗?他们怎能对山岭地形还有天候那么熟悉,竟能在他们的追捕下不留下任何痕迹,也让他们白白在山岭间挨饿受冻了十日。
就在他们再也不想忍受户外的严寒,打算找座镇子抢间宅子好好歇上个几日时,就在这座挖矿的小镇上,他找到了神捕们曾不意留下的蛛丝马迹。
也不等休养个几日,一心急着要完成魂主所交付任务的车迟,急不可耐地率着其他魂役去了矿山。
可就在入山未久,方通过山脚下的嗌口,轰然一声晴天巨响,嗌口顶上的山体,已被炸成为数众多的大小石块,大面积地成片落下,一名走在最后头的魂役避之不及,当下就惨死在落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