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撤开置在叶慈顶上的大掌,叶润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飞快地两手结印,再一掌狠狠击向自己心房,登时一口血自他发青的嘴中喷出,烫热的血液,其中几滴恰好落在刚睁开眼的叶慈面上。
“叶大人!”一旁苦候许久的神捕见状,赶紧上前左右搀住已撑不住,整个身子颓然往后仰倒的叶润。
方自浑沌中醒来的叶慈,双目呆滞地瞧着叶润犹置在心口的右掌,他怔怔地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感觉指尖传来的湿意,是那么的灼热。
他颤着声问:“师父,您做了什么?”
叶润喘息地倚在其中一名神捕的怀中,半垂着眼睫,适时地掩去了双目中流淌的精光。
“也没什么,就是……咳咳,顺手带些碍眼的人一块儿上路而已……”在司徒勤不得不自尽后,事前毫无半点准备的神宫,一时半刻间,定是找不着下一任转世宫主的。按以往的惯例来看,寻找下一任转世宫主,时间大多是在现任宫主将近晚年之时,然后花上一、二十年的时间来寻找。
可司徒勤死得太突然,又因司徒勤正当壮年,神宫自是尚未开始寻找下一任接替司徒勤的新宫主,在这等情况之下,神宫注定了往后将主位空悬一、二十年,那么在这段无主之期,也定然是司徒霜下手的最佳时机。
可他又怎能让司徒霜的狠子野心得逞呢?
那位司徒霜,也太不把他这位现任神官当一回事了。
既然司徒霜拉拢了祭司一派,欲让地位崇高的大祭司们为他皇袍加身,那么,他又为何不能毁去司徒霜手中能寻找并迫害转世宫主的筹码,为他的徒儿拖延上一段时日,让在宫中势力犹不稳的叶慈站稳脚步,并让叶慈成为目前神宫中地位最高者?
叶慈难以置信地问:“您……用了秘术?”
“为师倒要看看,司徒霜日后还有什么本钱同你叫板……”叶润虚弱地扯了扯唇角,很乐意拖几个同伴一道上路。
“可您要付出代价啊!”叶慈又惊又怒的低叫,“您会不能转世的您知不知道?”
“不要紧……”
“什么不──”
“小慈。”叶润打断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的徒儿,殷殷向他嘱咐,“你受了为师的传承,你就是神宫新一任的神官了,从现在开始,你要统领西宫众神捕,主持神宫宫务,尽全力找出新宫主,并在新宫主上任后助他统领神宫,知道吗?”
“知道……”叶慈跪在他的面前执起他枯瘦的掌心,将它贴在自己的面庞上。
“你十五了,是个大人了,为师有幸,在你三岁时就找到了转世的你,有机会亲手将你培养长大……”叶润目光充满怀念地看着他年少清俊的脸庞,指尖留恋依依地抚过他的面颊,“咱们神官,此生唯一的主子就是神宫宫主,眼下你的宫主还在外头等着你呢,他还在等着你把他找回来,你莫让他在外头飘零太久。”
“徒儿定不负师命……”叶慈面上流落的泪水逐渐浸湿了他俩的掌心,让他渐渐再按不住叶润往下滑的掌心。
“很好……”叶润眼帘沉重地垂下双眸,“为师累了,想歇一歇……”当黎明再次到来,云取爆第十五世转世神官叶润亡于西宫,同日,数名大祭司亦暴亡于东宫。
她不记得那一场开启天下大乱的祸事是从何而来的,她亦不记得,以往那一段平淡幸福的日子又是如何被毁去的,唯一至今犹不能忘的,是那一日连云朵都似也要被烧红的漫天火光。
“姑娘,醒醒,快醒醒……”张婶顾不得此刻是否是夜半三更,而自家小姐又是否好梦正甜,伸手推着她,直要她快起。
“女乃娘?”莫名被推醒的野风犹迷迷糊糊。
“出事了,老爷子要咱们快逃。”张婶压低了音量,快手快脚地扶起她,并迅速在她身上套上衣裳。
“出了什么事?外祖他……”她不解地看向邻院的窗扇,只见上头灯影幢幢,“外头是怎么回事?”
“姑娘快别问了。”张婶穿妥她的衣裳,又随手在一旁的书柜上抓了几本医书,分别塞进她俩的中衣里头。
“女乃娘,这衣裳?”她低首看着身上有些陈旧的男装。
“是护院林大爷他孙子的。”随手替她挽了个男孩的发髻后,张婶拖着她的手走向小门,探首看了外头空无一人的后院后,便急急拉着她往后院处走。
飒冷的寒风刮在面上有如刀割,野风被疾走的张婶拖着走得踉踉跄跄,一离开后院,张婶便拖着她放开了步伐直往下山的小径跑,哪怕她跟不上或是跌了,也只是将她拉起再继续拖着她跑,待她俩走至林间的小径上时,山顶上已是人声鼎沸,一束束高举的火把将山顶照得明亮如昼。
野风边走边看向身后,“外祖……”
数月前,在中洲附近的国家,出现了一种似神非神的东西,名唤为魂纸,据传闻所言,任何人只要在魂纸上写下心愿并付出代价,应许而生的魂役就会为其主实现心愿。
初时听到这个流传了数个国家的传言,县城里的每个人的反应,不外乎是嗤之以鼻,或是耸耸肩不当一回事,只拿它当成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可接下来,事情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在邻国接连出现了魂役的踪影,且好几座大城相继覆灭在魂役之手,当各国的流民或逃灾的百姓,纷纷涌进他们这个临海小柄时,原本还安逸谈论这份传言的人们,脸上再也兴不起半分笑意。
魂纸与魂役所带来的魂祸,就像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瘟疫般,很快即席卷了整座大陆上的各国。被邻近各国视为最后一处避难之所的沙屿国,即使将国境关闭亦阻挡不住镑国窜逃而来的百姓。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就连他们这座位在沙屿国最偏远处的平波县城,亦出现了流民的踪迹。
身为平波县城的县太守,野浪为保县民安危,奉旨封闭平波县城,下令在魂祸引起的动乱结束前,整座县城许出不许进。然而即使是这样,高耸的城门依旧抵挡不住镑式各样来历不明的魂役,与那一张张蛊惑人心的魂纸。
至于野风,也就是野浪的独生女,早在野浪听闻魂纸的消息后,即被野浪秘密送至山上外祖居处避祸,可他们皆没料到,哪怕此处再偏僻,离县城再遥远,最终此处还是遭到了波及。
“女乃娘,咱们不等外祖?”眼看她们离山顶愈来愈远,满心不安的野风猛然扯住了张婶的手,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头幽暗的密林走。
“不等,老爷子先前说了,要咱们先走。”张婶扯了她就要走,没时间跟她多作解释。
“可外祖他──”骤感不对的野风才想回头去找外祖,却猛然僵住了身子,一阵血腥的甜味直冲她口鼻之间。
这是……武者的威压?
在野风反应过来时,她迅速扑倒没有习过武,在受到武者威压后早已摇摇欲坠的张婶,然后趴在她的身后,探出两掌覆在张婶的心脉上护住,并运起内力,屏气凝神地看向林间的远处。
来者是士级高阶?不,那无与伦比的威压,怎么可能会只是士级高阶而已?难道说,那是传闻中的相级高手?
眼看强忍着痛苦的张婶呕了几口血,野风当机立断地撑扶起张婶,决定冒险先将张婶带离此处。只是她才拖着张婶走没多远,地上枯草的摩挲声响便出卖了她俩的行踪,几道黑影飞快地来到了她们的面前,堵住了她们的去路不说,其中一名领头的男子还扬首朝身后大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