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冬,少女乃女乃不会有事吧?”以夏心里又慌又乱,只觉得一辈子所有的害怕都集中在这一晚了。
以冬看着栖霞山的方向,喃喃的道:“少女乃女乃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她也搞不清楚这话是在说服以夏还是说服自己,她们只能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诚挚地向满天神佛祈祷,只愿少女乃女乃那样的好人,能够熬过这一关。
陶贞儿觉得自己像被打断了全身的骨头,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不断袭来,让她在昏昏沉沉中都忍不住低声申吟,直到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让她睁开眼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离水的鱼,想要更多的空气。
身体在摇晃,她感觉到自己被抱在熟悉的怀中,因汗水而有些迷蒙的视线里,她看见他有些模糊昏暗的面容。
哒哒的马蹄声如同她急促的心跳声,她抓着他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阵阵越来越频繁的疼痛,让她只能哭泣。
“好疼……定楠……我好疼……”
陆定楠的手收得更紧,声音紧绷得像即将断掉的弦。“别哭,我带你找大夫和产婆,我们一定能够把孩子给好好的生下来。”
她疼得好似又要再次昏过去,她觉得在这一刻,那种疼得喘不过气的感觉,让她离死亡很近,有些一直说不出口的话,似乎如果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如果还有下辈子……三生石前愿等着你……啊——”
这世能结夫妻的缘分是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太短,所以想等着他下辈子、下下辈子。
“别胡说!省着力气,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的想着这辈子就行!”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能大声的喊着,似乎这样就能压下心中不断蔓延的恐惧。
夜里的山路,曲曲折折,彷佛看不见尽头,偶尔飞过的夜枭,那刺耳的叫声,也让人越发紧绷,就在他们以为这样的疾驰没有终点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前头的车队。
两盏引路的马灯慢慢停了下来,只有陆定楠没停下,直接冲向最前头的那辆马车,逼着整条队伍停了下来。
他抱着人跳下马,马儿继续往前又跑了一段,马车周遭的人,甚至是马车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他顾不得那些,大声急问:“大夫坐在哪一车?”
看到有人指着其中一辆,他立刻抱着人钻了进去。
他不管自己身上沾了血,看起来有多狼狈吓人,他紧紧抱着她,沉重而惶恐的哀求道:“救她……她要生了……”
老大夫先是被突然闯进马车里的人给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又让被包在披风里痛苦吨吟的女人给吓了一次,困意一下子全都跑个精光,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情况不好,一手抓了陶贞儿的手腕把脉,一边将还愣愣地在一旁看着的陆定楠给吼下车,“女人生孩子,你杵在这儿有什么用!下车!喊了产婆过来!再喊人烧热水!”
陆定楠抹了抹脸,恍神的下了车,当初是他安排的,大夫和产婆分别坐在前后辆马车,他大步来到下一辆马车上,把产婆给拉出来,扔了进去,然后无意识的冷眼扫过,刚刚伺候着老大夫的丫鬟连忙机灵的下车准备热水去了,他则是回到老大夫的那辆马车旁,焦急的守着。
陆文昇走了过来,听着马车里头不断传出的申吟声,看着面无表情又一身狼狈的儿子,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陪着他一起等待。
陶氏也下了车,指挥搭灶烧火的事情后,她静静的走到另一边,这时候不管想要知道什么或者是说些什么,都无能为力,她只能耐心等待着。
所有人都知道少女乃女乃正在生产,且生得艰难,都不敢大声喧譁,几乎可以说是屏气凝神的等着最后的结果。
热水一盆盆的烧,从马车端下来的水,还有染了血污的帕子也连串的送了下来,折腾了大半夜,马车里的声音几乎要细微得听不见的时候,突然一声嘹亮的啼哭声乍然响起。
就像是配合好的一样,哭声一响,一轮光芒从东方缓缓跳出。
破晓了。
第10章(2)
产婆抱着一个包裹得紧紧的孩子下来,陆定楠却只是随便看了一眼,目光又专注的盯着马车。
接着一脸疲惫的老大夫也跟着下来了,他没好气的瞪了陆定楠一眼。“别瞧了,人还好好的!就是因为宫口开得太慢,我用针逼了下,可能有损了点身子……啧!我话都还没说完呢!”老大夫没好气地看着已经钻进马车里的背影,唠唠叨叨。
产婆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笑道:“大夫莫气,大少爷这是担心少女乃女乃才这样的,您没瞧他刚刚连孩子都没多看一眼呢!”
老大夫想起昨日他将人送进来的表情,也冷哼了声,算是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马车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和汗味,陆定楠看着陶贞儿脸色惨白的躺在那儿,他惶恐又心疼的紧紧握住她的手,用一夜未眠的沙哑嗓音轻柔唤道:“贞儿……”
陶贞儿奋力微微睁开眼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流泪,轻轻的反握住他的手,想说的话都在眼泪中。
他低下头,吻去她落下的泪水,从眉眼间、鼻梁、双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泪水的咸涩在唇齿之间蔓延,他靠着她的额头,低喃道:“幸好你没事,没事就好……”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若没有她,孩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曾经说过,我想相信这世界上有白头偕老这回事,所以我要努力活着,才能够见证和你一起白头偕老。”
陶贞儿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脸上甚至还有些微的血丝,看起来实在狼狈得跟美丽勾不上边,但是她微笑的时候,陆定楠却觉得她美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握紧了她的手,感动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无奈的看着那个说要跟他白头偕老的女人,在自顾自地说完后,就闭上眼沉沉的睡了,他忽然也觉得有些累了,一夜的担心、奔波劳累,好似在这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他轻轻躺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然后闭上眼,气息逐渐平缓。
坠入黑沉沉的梦乡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们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呢?随即又想,罢了,男女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等他们醒来之后,幸福的日子正在等着他们。
又是一年的花灯节,淮塘镇上虽说比不得京城里那种连绵好几里的灯火,但是这回有陆家大力出资,将整条主道绵延到镇外的那一簇林子里全都挂上了大大小小镑有精巧的灯笼,不说孩子们,就是一些老人也惊叹连连,还不到花灯节的时候,附近的镇上就有不少人携家带眷的往淮塘赶,就是想看看这个据说比京城里还要好看的灯火到底是怎生个模样。
路上,许多人携家带眷的往镇外走去,就是为了等着走到树林里看完最后的主灯后,等着到了时辰,陆家准备要大放特放的花火。
在路上一堆人挤挤挨挨时,陆定楠带着妻小,没有去人挤人,而是直接包下了一间带着阁楼的酒楼,由上往下看着百灯锭放的模样。
陶贞儿这几年出门的少,偶尔看着这样一副盛大的模样,也忍不住看迷了眼。
他从后头搂着她,柔声道:“若是你喜欢,要不在府里也挂上这些灯笼?就是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要不做些冰雕,里头放蜡烛,那也是极美的。”
她只是一时看花了眼,若真要在家里弄成这副花俏的样子,她第一个不答应,她瞅了他一眼,淡笑摇头。